第1卷.方生方死

    楔子&第1章.碧云黯

    【楔子】

    腊月廿七,子夜时分。

    寥渺雪境,万里无涯。

    骤风如聚,寒气如沐。

    唯独如银般的雪地上,一道慑人的血痕,蔓延不散,直到荒径尽头的一间陋屋。

    这是一间北地寻常的猎屋,但是显然已经荒废很久了,此刻星星点点的火光,将其间的秽气腥臭,熏成了某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简陋的几乎不能称做是床的木板上,斜斜的,倚靠著一个人。

    一个乱发覆面,裘袍沾血的人。

    一个下腹高耸,隐约悸动的人。

    然後,一只手,握著一把名叫觐鬼的刀,那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寻魔医聂徵狐的刀,然而任凭如何揣测,此刻若有人见,不敢相信,这个人,是寻魔医。

    一向高贵凛然,魅惑众生的寻魔医,怎麽会,在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地方,处於这样一种让人无法置信的状况?

    ……t

    这个人,是聂徵狐,他很冷静的,因为他知道,此刻自己孤身一人,若非冷静如斯,须臾之後,命归黄泉的,就不止他一人了。

    他是江湖上最嗜人命的人。

    他要杀的人,没有一个可以逃脱,同样,他要救的人,亦如是。

    所以江湖人言,找寻魔医救命,就是把自己,置於死地而後生了。

    “你这个小鬼,再乱折腾爹爹,等到,等到……”他的声音,喑哑一如鬼魅般的,可是,这陋屋小小,他在和谁说话?

    他在和他肚腹中即将诞出的婴孩说话。

    他是一个男子,不折不扣的男子。

    首先他亦是寻魔医。

    这天下有什麽事,是寻魔医不敢做的呐?

    所以,经过了九个多月前的靡乱一夜,他怀有了身孕。

    很荒诞不羁,但是,这是事实,因为,他服用了上古秘书中描述的紫藿圣果,那是一种玲珑剔透的泛著淡紫色光芒的只生长在天虐宫中的果实,那是一种拥有神奇力量的可以让男子受孕生子的果实。

    ……t

    他,虽身为医者,睥睨天下,但是,也是第一次,面对男子生产,而这个在旁人眼中几乎犯下不可饶恕罪孽的男子,就是他自己。

    自从确定自己有孕开始,他几乎过著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是数日前,意外还是发生了。

    他不想想那些无聊血腥的物事,更不想想那个人惊愕到几乎见鬼般的神情,所以,他逃离了自己安逸的家,逃到这般荒郊野岭,还是被那些自诩正义的败类们追上了。

    若非他此刻的身体状况,他定将那些无耻之徒碎尸万断,但是那时,他只能拼却一身功力,护持著自己疼痛俱裂般的肚腹,然後,以手挡剑刃。

    ……

    没有人,可以轻易的,从寻魔医的手下逃离。

    那些伤了他的手的家夥们,也纷纷中毒倒地,他们永远,永远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间,却始终生不如死,因为聂徵狐的手上,有一种毒,名叫生不如死。

    那些人,自作自受。

    ……

    然而逃离至此,他亦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某种极限。

    肚腹中翻滚著难以形容的疼痛,下肢几乎连带著麻痹了,腹中的小鬼,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世了。

    但是,一切,尚未准备就绪。

    自从知晓紫藿圣果的传奇开始,聂徵狐就有周详的计划过,生产时的境况,毕竟男子不比女子天生的生理构造,所以,他竭尽所思,在自己有孕的第四个月,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看似危险,但是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但是,他还需要一个人帮助他。

    他的师傅。

    游历江湖的师傅,行迹诡谲,并不好找,但是,他有一个朋友,极善寻人,所以硬是将他的师傅雪堕尘从茫茫人海中找了出来,然後,送上他传递的秘函。

    师傅,原本就在那几日,赶到自己所居的邃血小筑,偏偏正是那几日,有敌来犯。

    ……

    他和师傅,就是这样错过,所以此刻,只能全然的,倚靠自己了。

    他是寻魔医,江湖之中,又怎会有难倒他的病症?

    剥剥声响的干柴,是拆卸那些桌椅所得,瓦罐中浸著雪水,渐渐滚起,那把刀,是他随身的觐鬼,在火焰上反复炙烤,煞气逼人。

    他几乎有些佩服,此刻自己的冷静如斯了,可见人被逼如此,什麽样的事情,都可以做的出来,他动作怠缓的,含下一枚灵檀丹,他必须保持足够的体力,然後用受伤的左手,从腰间锦囊,摸出一只紫玉小绣瓶,颤巍巍的,想要打开。

    肚腹间忽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刹那咬碎了嫣紫色的唇,不可以,不可以昏过去!

    掀开自己厚裘下仅著的亵衣,露出密布著淡青色血脉的隆涨腹部,然後,将绣瓶内的透明液体,倾倒於上。

    那液体,名曰无情,那是世间,“吃东西麽……可惜我此刻饥渴的不是肠胃呐!”

    郗玉冢顺延著他的视线,看到那轻覆著薄被的下腹渐渐凸起,他也是正常的男子,更何况,他对这个男子身体的每一寸都了若执掌,於是单手抚上,“先喂饱这里……麽?”

    聂徵狐傲慢的撇一下唇,然後用一种几乎挑逗的口吻说,“用嘴来……”

    郗玉冢只是挑了一下完美到让无数闺秀嫉妒的眉,属於异族的紫眸闪现出某种惊心动魄的漩涡,然後俯身,撩开锦被,用牙齿唇舌撕磨著那已是半勃起的男性,脸上的神情,有种让人崩溃的魅惑。

    聂徵狐只是半闭上眸,唇侧一抹嘲讽的冷笑。

    似曾欲望,不曾用心。

    僵命城外,不知绵延了多少年的瘴气雾林中,一个男子,迷失了方向。他唤做厉寞严,乃是江湖第一堡震天堡的二公子,可怜他的幼弟身中剧毒,奄奄一息,遍寻名医均无所获,最後,只剩下传闻中的寻魔医了。

    若访名医,必先寻魔,江湖上是这样传言的,但是江湖中的传言,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厉寞严却对关於寻魔医的传言,深信不疑。

    他握紧双拳,数日前好不容易从灵犀公子那里买到消息,寻魔医在这僵命城,他便义无反顾闯了过来,为了幼弟的性命,在所不惜。

    迷雾渐渐深邃起来,遮掩住他的眉眼,他的双手,当然也隐秘了距他不远处的另一抹玄色身影。

    爱断神临,不过三生石上的拈花一笑。

    乳白色的弧光,高氵朝时的嘶吼,男子黯紫色宛若深渊般的眼,男子舔拭著自己薄唇时的魅惑。

    郗玉冢很多时候,甚至憎恨自己竟然和这样一个男子相逢,一旦相逢,便真的万劫不复,他动用了整个九鼎盟的势力,设下众多诱饵,终於把这只狡猾的狐狸骗入了自己的陷阱,并且顺遂心意的得到了他,可是每一次性事之後,他只会觉得自己距离这个男人更加遥远,或者原本就没有贴近过,此刻口中是对方独特的檀腥体液,吞咽的同时,他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

    面对寻魔医,纵是他是纵横黑道的断魄僵神,也无可奈何。

    “午膳想要吃些什麽,我让下人准备?”郗玉冢百般呵护的问著。

    聂徵狐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故意晃了晃自己依旧被镣铐紧锁的双手,“我想要吃红烧僵尸蹄,清蒸僵尸脑,油炸僵尸肺,水煮僵尸鞭!”

    郗玉冢摇头,也不生气,转身离开,他深悉,和这个口舌毒辣的男人纠缠太多,只会是自取其辱,随口却吩咐著,“绰约!伺候聂公子!”

    “是,城主!”被称为绰约的女子,恭敬裣身行礼,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异样。

    待到郗玉冢完全不见身形,绰约轻声说道,“聂公子请稍後,奴婢为公子端午膳去了!”

    聂徵狐也不理睬,径自闭目养神,他体内的制约,已经快要失效了。

    绰约抿唇,绕过蜿蜒的亭台,却显然不是朝厨房走去,眼见她越走越是荒凉,最後到了一处废弃以久的石亭,屏息听得四下无人,小心翼翼得挪动著石桌,转了半圈,石亭一隅蓦的敞开一扇地门,里面黑漆漆的,漫伸台阶,绰约缓缓走下,待到整个人没於暗道之中,头废话!我可以还没有射出来呐!”聂徵狐眼底却是明显的情欲氤氲,口吻多了几分不耐。

    郗玉冢一双铁臂揽起他的腰身,径自敞开他修长贲实的双腿,架在自己肩上,一手蹂躏著他明显红肿紧膣的穴口,另一只手握住他的男性一阵揉搓,“这是你逼我的……这是你逼我的……”解开亵裤,没有任何前戏的,嚣张的巨龙没入了细嫩的菊轮当中,撑平了裂伤未愈的皱褶。

    “就这点本事麽!真是……真是笑死人了!简直就是隔靴搔痒一般!我说死僵尸!你到底算不算男人啊!”聂徵狐不留一点口德的,将郗玉冢贬低到一无是处。

    “我不会再上你的当的!小狐!记住!你是我郗玉冢一个人的!”郗玉冢阴霾著宛如神砥般的容颜,一如传说中的修罗王一般,豔丽,并且魔魅。

    聂徵狐笑得却是狡猾万分,眼底没有丝毫动情的征兆。

    傍晚的烟霞染豔了天空,一如逢魔一般的美,风重镰昏昏沈沈的醒来,只觉的下体一阵钝痛,他渐渐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只要他吃下一枚药丸,寻魔医便答应救他的蕙泽的性命,他欠了蕙泽太多太多,就算是用性命偿还也义无反顾,於是吞下了那药丸,然後他只觉得一阵烈火烧灼著自己肺腑之间,恍惚中见到了蕙泽秀美的容颜,可是真实的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却是另外一张魅惑天成的男子的脸。

    是的,是一个男子,一个仅仅一个眼神就让他粗喘不定的男子,他已然分辨不清楚到底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真实,抑或原本一切都是虚幻,只是想要占有这个男子而已,後穴从未有过的空虚和酥痒,想要被撕裂想要被贯穿的欲望,他看著那个男子对自己夭魅一笑,然後自己便著魔一般的扑了上去……

    他用力摇了摇头,後穴的异物感似乎还没有褪却,半敞的穴口黏腻难受,他却终於清醒过来,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

    该死的寻魔医!他被算计了!

    正待起身,却听得一阵冷彻心扉的声音,“你醒了!”

    风重镰遍体生寒,“城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郗玉冢吻了吻已经入眠的聂徵狐,满意的看他被自己重新烙过痕迹的躯体,绝世的容颜上闪过一抹难以形容的温柔,却在转向风重镰的一刹变得冷冽,“去杀了那个女人!”

    他并未点透,可是风重镰就是知道他所指的就是他的蕙泽,他抖了抖唇,却感觉自己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浓重的煞气当中,随时可能筋骨寸断,可是他咬牙,想起蕙泽的美好,想起蕙泽为她付出的痴心,颤著声音问,“属下愚钝,城主所指的是……”

    郗玉冢看他装傻,半是嘲讽的笑,那一笑,仿佛修罗豔鬼一般,“飞霞派的九长老,闻蕙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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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侵蚀著堕落的精魄,风重镰有种大势已去的绝望,自幼对城主的尊崇,让他本能的敬畏起来,更何况,刚刚糊里糊涂做下丑事的他,根本无所遁形,他背叛了他的爱侣,也背叛了他的主人,这样的打击,让他把所有的一切加诸在榻上那个魅色祸世的男子身上,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可是他哪里知道,寻魔医之所以勉力看上了他,纯粹是另有隐情。

    江湖莫大,极少有人知道寻魔医的师承,更鲜为人知的,是寻魔医修炼的一种独特武功-云霓愈术,世人只见寻魔医重重惊世骇俗的医术武功,却不知云霓愈术其实有著先天的不足,对於不同的修炼者,又各有缺陷。但凡肆意使用此术後,有人功力耗损,有人脏器受创,有人必须忍受筋脉紊乱的痛苦,有人必须接受昏迷数日的事实。历代修炼者废尽心思弥补这缺陷,终於到了寻魔医这一代,每一次用过云霓愈术之後,修炼者只是邪火中烧亟於发泄,而手段也非常简单,床第欢愉之後便无大碍。所以这一次,无论是风重镰,还是郗玉冢,不过是聂徵狐运用云霓愈术解了自己体内的毒素之後的补品罢了。

    这两人哪里料得到如此曲折的隐情!

    风重镰心虚惶恐,表面上只得敷衍他的城主,匆匆退下,脑海中早就掠过几条退路,郗玉冢也不动声色,内心却是风起云涌,这个胆敢觊觎他的小狐的混蛋,必死无疑!

    然後为聂徵狐搭上薄被,近乎痴狂的吻了吻他的颊侧,走出寝居,他数日疏於僵命城,有些杂碎耐不住了!

    一场血腥,在所难免。

    聂徵狐却因为性事後的倦怠小睡酣然,直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传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双眼被柔软的丝锦覆上,无法视物,一道悠长绵延的气息,在他床侧,他淡淡嗤笑,“怎麽了?想要玩禁缚?你这个变态的死僵尸!有本事把我整个人都捆起来啊!”

    对方没有什麽回应,只是那幽香,更加浓郁起来。

    聂徵狐若想要解开眼睛上的丝锦,实在容易至极,可是他实在懒得动弹,反而颐指气使的,“正好帮我按摩一下,用点劲儿!不要告诉我刚才不过做了两次就成软脚虾了!”

    对方的呼吸明显一窒,然後淡淡的轻笑,仿佛春风拂面一般,让人心旷神怡起来。

    一双温厚的手,沾染了某种清润的脂膏,覆在自己背脊之上,掌心似乎带著吸膣的力量,均匀的按压著背部重穴,疏通淤阻的血脉,那脂膏渗入肌服,让人舒服的忍不住呻吟起来。

    “嗯……这里……向下一点……再向左一点……用劲……啊……啊……”聂徵狐自然分辨得清楚,身後的人绝对不是那个冷冽僵硬的郗玉冢,可是管他是什麽神仙鬼魅,及时行乐本就是人生快意。

    属於男子的浅笑清冽并且醇厚,像是一潭陈酿美酒,散发的诱惑的味道,那双手也似有知觉一般的,蕴贴的抚慰著最需要抚慰的地方,那脂膏显然也非凡物,原本淡蜜色肌肤上星星点点的淤痕,竟然渐渐消褪,修长的指尖在那背脊上游移,缓缓的滑入腰侧,益发的,靠近那狼藉一片的股间。

    “快点……把里面弄干净了!”聂徵狐对这无法视物的状态颇为惬意的,奴役这个人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双手停滞了一下,有些生疏的探入那明显肿胀的肉褶当中,清理著里面的秽物,然後稍显笨拙的重新涂抹起脂膏,不小心,指甲刮了一下其间一道裂伤。

    “你这个混蛋!不会轻一点!”聂徵狐咬牙切齿的,对方立即颇为讨好的抚摸著伤口,那脂膏清润止痛,让他此刻只想昏昏欲睡了。

    直到所有的患处都处理好,男子哭笑不得的听著聂徵狐已经平稳节律的呼吸,俯身停留在他的耳侧,暧昧的吹著炽热的呼吸,“你不在意我是谁麽……”声音明显不是郗玉冢,要低沈魅惑得多。

    “管你是谁!有本事吃了我啊!”聂徵狐唇侧一撇,那笑容,惊心动魄。

    “寻魔医果然是一个有趣的人呐!”男子但笑,温热的吸气均匀的喷洒在聂徵狐颈间,让他觉得有些酥痒起来。

    “看你也不像闲极无聊之辈,这麽明目张胆闯入僵命城主的寝居,是要灭了他?”聂徵狐才懒得睁开眼睛,黑暗往往掩饰了更多的欲盖弥彰。

    “错也!”男子口吻有些神秘并且兴奋,“我这次来,可是特意为了你!”

    “我?我不记得以前有和你一夕露水啊!若是想要找我负责,啧啧,你可要落空了!”聂徵狐貌似轻佻的说著。

    男子却丝毫不被他言语所激,反而针锋相对,“一夕露水麽……我今夜验了你的身,啧啧,倒是期待有朝一日品尝这销魂滋味呐!”

    聂徵狐反是一派无谓的态度,“我看阁下倒是贼眉鼠目不敢见人,可怜可笑啊!”他反正是一逞口头之快,丝毫不带迟疑。

    男子摇头,眼神倒是带了三分凌厉七分纵容,本想再多说几句,不防远远的,已有凛冽的气息逼近,他伸手为聂徵狐拢一下发,便默不作声的抽离了身形。

    聂徵狐如何分辨不出来,那渐渐逼近之人,除了郗玉冢,还能是谁,他伸手扯下眼上的布巾,对於骤亮的屋子有些不适应,微眯的眼底,掠过一抹煞气。那个家夥竟然敢三番四次的偷窥於他,真的是找死了!

    门霎时被推开,郗玉冢有些谨慎的逡巡著屋子,眼神警惕,显是发生了什麽事情,待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後,才来到床边,看聂徵狐正蜷缩在锦被当中闭目养神,心底不禁一阵悸动。

    “小狐,还好麽?”

    “废话!有本事你也让我上几次!”聂徵狐没好气的挥拳,那束缚他的镣铐铮铮作响,仿佛嘲讽著什麽。

    郗玉冢却还是有些狐疑的口吻,他虽未分辨出什麽异常,却还是戒备十足,“有老鼠闯入我僵命城呐!小狐,你先休息吧!今夜我不陪你了!”

    聂徵狐嫌恶的说,“去死吧!”

    第3章.温柔冢

    【第3章 温柔冢】

    待到郗玉冢的气息渐渐远了,聂徵狐随性的朝一旁地上的绰约冷哼一声,“不要装了!快点滚起来!”

    原本昏厥的绰约眨了眨眼,她最初是在假装,可惜在寻魔医面前任何的假装都是徒劳,一阵异香之後便真的失去知觉,待到这时,才渐渐清醒过来,审时度势,用力的摇头,算是後知後觉。

    “绰约参见公子!”

    “嗤!”聂徵狐手腕暗自运力,那镣铐再度震开,原本就不设防一般。

    “绰约服侍公子更衣!”绰约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转身来到屋中角落的木箱,旋即捧出一套衣衫,上等纯白丝绸的亵衣裤,赭衣飘逸,绛袍在外,再系上翡翠璎珞,足下轻踩黯黑绣龙丝履,颀长贲实的躯体显得那样轩昂,绰约定了定心神,寻魔医果然一如传闻中的魅惑众生。

    “头发!”聂徵狐整理著自己的衣襟,似乎在掸平那原本就不存在的褶皱。

    绰约温顺的拿起一柄桃木梳,小心翼翼为聂徵狐梳理那长及腰际的墨丝,熟练的挽起发髻,插上一只玛瑙冠簪,然後娓娓道来,“公子的随身之物,绰约一直收藏起来,只是公子的药囊和兵刃……”

    “你叫什麽名字!”聂徵狐斜觑著她,眼底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绰约诧然,随即领悟,她迟疑了一下,银牙一咬,“樊绰约!”

    “东西在哪里!”聂徵狐也不赘言,他只是不喜欢和一个不用真名的人说话。

    绰约忽然觉得自己遍体生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赶紧运功抵抗著这无形的罡气,声音努力维持著没有波澜,“城主把药囊和兵刃放到黑骨祭坛了。”

    “那是什麽鬼地方!”聂徵狐皱了皱眉,神色不善。

    “黑骨祭坛乃是城中供奉涅婆神的地方,也是僵命城防卫最森严恐怖的地方,公子等一下……”绰约目瞪口呆的看著聂徵狐纵身跃出窗外,根本不听她说完,不禁有些慌了,那黑骨祭坛危险重重,岂是随意就可以闯入的!她呆了一阵,为自己忐忑难言的心事,然後有些恼怒的,自己怎麽会这样!

    可怜心事,欲拒还迎。

    傍晚的夕阳有种逢魔一般的美丽,这里是一处诡谲的长廊,廊壁上雕刻著色彩夸张的壁画,细细看来,全部都是恶鬼修罗侵袭世间的景象,充斥著血腥和暴戾,每隔数步,在长廊两侧便出现一左一右两颗黯黑色的骨质骷髅头,身为医者,聂徵狐自然分辨得清,那分明是中剧毒猝死之人的头骨制成,饶是他平素见惯杀戮,此刻也不禁皱了皱眉,僵命城,果然是一个变态的地方。

    可是此刻,他急欲拿到自己的觐鬼刀和药囊,寻魔医对於贴身之物,总是有著极强的独占欲,即使毁却,也绝对不愿意落到旁人之手。他足下轻点施展轻功,不过盏茶已经走到了长廊尽头。

    尽头乃是一对异兽蹲据,似石非石,似铁非铁,在异兽的眼眶处镶嵌著血色的宝石,折射残阳如血,有种慑人心魂的味道。

    聂徵狐无谓冷哼,伸手正待去探察那眼珠状的血色宝石,身後忽然一阵轻咳,打断了他,“我若是阁下,就不碰那虫玉了。”

    聂徵狐一凛,以他的修为,竟然没有觉察到身後一直有人暗随,他回头,看到一个穿著黑袍的颀长男子,有著温润如冠玉般的眉眼,偏偏糅合著睥睨无道的气度,最易使人心生好感,又不经意臣服,聂徵狐感受此人内息,辨识他的声音,想起他是何人,不禁魅惑一笑,“怎麽,你有性趣在此地任我翻云覆雨?”

    男子一怔,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对自己说著如此的戏谑,却还是苦笑,“在下上官,聂公子可不要小觑这虫玉,此物平素俨若石头,但凡碰触到活物,便有毒虫丛中溶化,杀人无形!此物原本只在南荒一个叫做盛栖的蛮夷部落,不想这僵命城……”

    聂徵狐也听过虫玉之名,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见到竟然是在此处,还是由旁人点破,他不禁有些不甘,按照药理,只需几味毒草便可以毒攻毒解决这虫玉,偏偏他的药囊不在身边,他望向那个自称上官的男子,“哦?那就交给你处置了!”心中暗自腹诽,等他拿到药囊必让这个男子好看!

    上官却似没有觉察到聂徵狐的心意一般,径自从怀中拿出一只短香,吹燃之後,贴合到那虫玉上,霎时虫玉竟然融化起来,大滴大滴的灰黑色蜡状体液落在地上,细细看来,里面竟然包裹著尚在蠕动的虫尸。

    “燃灯草?”聂徵狐颇为惊讶的,没有想到上官竟然随身携带著这味奇药,天生便是虫玉相克之物,不过他也只是稍微侧目,眼看失去双瞳的异兽向下缓慢移动,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裂开一道石门,聂徵狐抢先进去,他身後的上官皱了一下眉,随即释然。

    几处暗箭飞雨,对於聂徵狐而言根本不在话下,饶是他没有趁手的兵刃,掌风吞吐真气,也足以自保,至於身後那人,聂徵狐冷冷觑他,只得让他自求多福了。

    上官也是殊无惊慌,腰间名剑甚至没有出鞘,看似随性挥舞著,却堪堪抵挡天罗地网般的暗器,看他气定神闲,纤毫未乱,可见武功绝对非比寻常。

    两个人且挡且潜行,终於来到一处宽敞的斗室,显然便是那主祭坛所在,一樽眉眼妖邪的女子石像,想必就是那所谓涅婆神,聂徵狐眼尖的看到自己随身之物便在那祭桌上的金盘当中,正待去拿-

    “等一下!”上官却拉住他的手臂。

    聂徵狐忽的邪肆一笑,“怎麽了?上官……”他口吻当中带了三分调戏三分挑逗,若是旁人,早就因为这一句话魂相授受。

    饶是上官,也有些狼狈的失神刹那,然後端正颜色,“传说涅婆神有十三双神明之眼,审度世间一切贪婪罪孽,聂公子何不稍待须臾,让上官为公子代劳!”

    聂徵狐心觉有趣,也不拒绝,只是微侧著脸,一派闲适的好整以暇,上官对他点头示意,然後小心翼翼的横起手中三尺青锋,看似随意的在虚空中划了一道,剑依然未出鞘,剑气却霎时绞碎了那暗藏在神台前的无色透明的蛛网,数串金铃从殿。

    上官知道聂徵狐想要的是什麽,否则也不会教绰约用震天堡的蓝田宝珠来引诱他了。

    他并不想要看著震天堡的小公子毒发身亡,毕竟那小公子算是他的师门晚辈。

    於是他诱导著聂徵狐,“然後聂公子可有兴致往震天堡一行?”

    聂徵狐挑了挑蛊惑的眉眼,声音带著形於内的慵懒,自有一番酥软入骨的味道,“怎麽?你这是在勾引我?”他伸出手指,轻佻的撩起上官的下巴,仿佛审度插草标卖身葬父的少女一般。

    若是旁人,早也无法忍受这般懈怠,可是上官毕竟不是寻常人,他反倒一笑,璨若春花,“不知聂公子是否赏颜呐?”

    “没兴趣!”聂徵狐无谓摇头,他现在比较看重的是,怎样把这僵命城搅得天翻地覆,於是返身沿原路而出,手中刀锋罡气一震,他背後那座涅婆神像竟然瓦解成一团残渣,霎时此起彼伏的金铃声摇曳在整座密室,可分明此地能见的所有铃铛早就被上官瀛邪毁掉。

    涅婆神的确有十三只神明之眼,只要这里有些微损伤,整座僵命城便会有十三处金铃大作。

    聂徵狐的眼底渐渐浮凸著某种肃杀之气,他已经厌了这般处处被挟制的境地,邃血小筑那盅千春散尽快要酿好了吧!若然谁敢阻止於他,遇神杀神,逢魔除魔!

    炼鬼阁中,一阵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喘息,郗玉冢不甚耐烦的拨开身下少年两瓣白玉似的嫩臀,径自在那微肿红滟的穴内抽插驰骋,却忽然听得一阵金铃大作,他眼神一凛,胯下的动作竟是更加粗暴起来。

    “啊……主人……求您……让霜儿泄出来吧……霜儿要坏掉了……”一个相貌夭豔的少年吟哦不断,修长如嫩柳般的双腿缠在郗玉冢腰间欲罢不能。

    郗玉冢神色却是不善,胡乱发泄一阵,抽身将浊液喷射到少年满身满脸,随即抽身而去,他平素警惕异常,竟连在床第欢愉之时,也不肯脱衣,而他的长剑,正在枕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刚才宛转呻吟的男奴霜儿,看著郗玉冢的背影,唇侧露出一抹暧昧难辨的弧度。

    鬼殿之上,花、雪两殿之主早已候著,他们也都听到了涅婆神的金铃示警,此刻匆匆赶来,正待下一步行动。

    他们心知肚明,黑骨祭坛怕是有所不妥了,沈缁雅尚且奈得住性子,可是雪殿殿主白晏臣却是性烈如火,此刻正待发作,他对郗玉冢强留寻魔医一事早有不满,因为他的嫡亲妹妹,乃是郗玉冢的正妻。

    “城主怕是被那妖男蛊惑糊涂了!哼!今日我便要让城主认清楚那厮的真面目!”白晏臣阴沈著脸,他之前被郗玉冢外派出去,今日刚刚复命回来,便遇到此事,心底颇有不满。

    “晏!你刚回来,尚未弄清楚其间厉害……”沈缁雅说得轻描淡写,他素知白晏臣此人行事冲动鲁莽,故意撩拨,火上浇油。

    “哼!”白晏臣冷哼一声,正待继续,忽然感觉後背笼罩在无边拳风当中,仿佛随时可能压制欲死,他得脸霎时惨白,这内力,分明是只有历代僵命城主才能习练的天凰断脉诀,他心知郗玉冢就在他身後,刚才的心思霎时褪却三分。

    郗玉冢没有理睬他,对沈缁雅径自说,“少舫去了麽?”他口中之人,乃是僵命城的月殿殿主穆少舫。

    “已经去了,城主放心!”沈缁雅进退有度的回道。

    “让他做做样子就可,不必太认真!”郗玉冢摇头,眼神一闪而逝的温柔,他猜得到那作乱之人,除了他床上那个乱发脾气的小狐狸,还能是谁,眼下他关注的是另一件事,“那震天堡之人还在雾林中困著麽?”

    沈缁雅答道,“城主吩咐过,自然不会让他有逃脱机会!”

    “可知震天堡出了何事?”

    “探子也有了回报!震天堡的小公子身中奇毒,奄奄一息,他等遍寻名医,走投无路,这才想到了寻……聂公子!”沈缁雅知郗玉冢不喜“寻魔医”这一绰号,於是硬生生的改口。

    “是何人下毒?”但凡此等事宜,郗玉冢是要玩弄於股掌之间的。

    “唐门双杀!听说那小子迷恋上唐门的一个旁支的女子,而唐门坚决不准,才暗下毒手,如今唐门和震天堡视同水火,厉怀谡向来宠爱这个幼子,他已经放出话来,若然有什麽意外,必让唐门不得善终!”沈缁雅据实以报。

    “他如何得知,小狐在我这里?”郗玉冢更关心的是聂徵狐的行踪为何会泄露。

    沈缁雅摇头,只说了四个字,“灵犀公子!”

    郗玉冢凛然一哼!

    第4章.灵犀问

    【第4章t灵犀问】

    鬼殿上,一缕阴风逼近,风起云涌,毕竟举棋无悔。

    “原来是灵犀公子!”白晏臣心有戚戚焉,江湖虽大,但是没有灵犀公子不知晓的秘密,他也庆幸,终於有机会让祸水东流了。

    “城主,雾林中的人,终究不可姑息啊!”沈缁雅自有心思。

    “你去擒他!”郗玉冢冷眼一觑,有些恍惚的白晏臣立即一个冷战,不敢妄为,沈缁雅领命下去,白晏臣唯诺无语,心底百转。

    “城主,恐怕少舫一人不能应付,属下愿往黑骨祭坛!”白晏臣自动请缨,他的心思乃是趁火打劫,能够除掉那个祸害自是最好。

    “烟卿昨日去慈云寺烧香,一夜未归,你去接她回来吧!”郗玉冢自是知道白晏臣的心思,用自己正妻打发他,自是省却太多麻烦。

    “是!城主!”果然白晏臣咬牙切齿,却不敢有为,他只有这一个妹妹,疼宠有加,哪里舍得让妹妹受一丝委屈,拂袖先行告退,殿上只剩下郗玉冢一人。

    他闭目养神,却似入定。

    僵命城,岚湖,湛蓝无影的湖水,一如碧洗,匆匆两道身形,立在湖畔,绛袍玄衣,不经意交织缠绵。

    上官好整以暇,看寻魔医拿出一只桃红色的锦盒,他们从黑骨祭坛出来,一路潜行至此,也存有暗自较量轻功的心思,却是不相上下,彼此暗暗上心。

    “聂公子,此处风景尚佳,不知……”

    “你看这湖水很美是吗?”聂徵狐笑得诡谲,他挑开锦盒盖,抖入半盒胭脂色的粉末,一入湖中,湖水立即翻滚起来,冒出一串串狰狞的水泡,湖水开始呈现出一片胭脂血色,哪里有刚才澄净之色!

    即使上官不懂用毒之道,也知悉这湖水越是美丽,越是见血封喉。

    聂徵狐冷哼一声,也不理睬上官,纵身而出,区区毁了祭坛毁了水源,远远不足以化解他的怒气,他下一站,乃是葵园。

    上官神思莫测,却还是形影不离。

    僵命城,葵园,乃是城主後眷居住之所,巡逻的家将们刚刚绕了半圈,忽然双眼暴突,口吐腥黑污血,当场跌倒,死不瞑目。

    聂徵狐冷哼一声,对於这种杂碎,他连拔刀的必要都没有,一颗金风玉露就可以解决一队家将。

    上官看了聂徵狐的雷霆手段,心底戒慎,江湖风闻果然不仅仅是风闻而已,纵使聂徵狐将这园中所有人斩尽杀绝,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可是聂徵狐没有这麽做,他邪肆一笑,“你知道这里住的是什麽人吗?”

    上官摇头,他可是第一次来僵命城,纵然他身份超然,也无法尽然得知这些秘辛。

    “死僵尸一共有三妻四妾十二男宠,平素定无法满足他们,啧啧,我真想让他看看自己的妻妾们有多麽饥渴发狂!”聂徵狐闯入第一间阁楼,然後拎出一个神智涣散的貌美女子,这样不过柱香时间,园中林荫石板路上已经歪斜的倒了六女十男。

    上官一旁作壁上观,看聂徵狐眼底邪色,已然知悉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果然那男男女女们在被聂徵狐擒住之时已被下了药,此刻药性逼上,各个几欲发狂,也顾不得平素身份,靡乱而交起来,顿时嘶吼水声淋漓不断,这幕活春宫足以逼得圣人发狂。

    可惜旁观的,是寻魔医和上官。

    “这下那个死僵尸可是绿云盖.

    “看不出来!”聂徵狐依旧无畏,笑的狡猾.

    “谢某是看著城主长大,从未见过他如此用心良苦待一个人,寻魔医聂徵狐,你可不配留在城主身边!”谢寝语锋一转,声音忽冷。

    上官感觉胸臆之间一阵阻塞,他立即意识到这猎屋还是有所不妥了,忙运起内功驱除无形之毒,调整内息,而聂徵狐依旧无动於衷,好整以暇的看著谢寝,懒洋洋的说,“怪不得你叫做‘寝’,原来也是和那个死僵尸狼狈为奸,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还敢在茶水中下毒,是愚蠢,还是自欺欺人呢?”

    谢寝也笑了,不同於刚才的云淡风轻,这一笑竟然有了宛若三月桃花般的豔媚,“茶水中是有毒,杯盏上也有毒,连谢某陋室中的每一处角落,一共一十八种巨毒,寻魔医自负医毒天下无双,可曾想过如何堪破谢某这十八重地狱?”

    第5章.撰华年

    【第5章t撰华年】

    雾林鬼影,阴靡冷肃,既然称为雾林,此地经年累月的毒雾,杀人无形。

    厉寞严已经在此地困了三日,纵是他贴身带著防毒之药,也难免吸慑过多,若非凭借一股心性,此刻想必他早就倒下了。他最为疼宠的四弟蓁严,此刻正在忍受著剧毒折磨,生不如死,放眼当今武林,也只剩下一个寻魔医可以救命了。

    偏偏一向肆无忌惮的寻魔医,这一次,在僵命城里栽了跟头,被困数日,生死不明,厉寞严从灵犀公子那里买到这个消息之後,就已经抱著必死的心思闯入这鬼蜮当中,只要可以可以见到寻魔医,只要可以救得蓁严的性命……

    他觉得有些冷,双眼在无尽的白雾当中不能视物,可是凭借著一种本能,他知道有人靠近了,周遭死一般的静。

    “呵呵……你是来求死的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

    “在下厉寞严,拜访寻魔医而来!请指教一二!”厉寞严朝著声音来处拱手一礼。

    “寻魔医……吗?所以我说,你是来求死的!”一道银练闪过,下一瞬间,沈缁雅已经从树上翩然而下,他手握独门兵刃狼月钩,泛著森然冷光,直直的朝厉寞严胸口撞去,根本不容他躲避。

    厉寞严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这一刻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这个男人,他瞪圆虎目,惊呼出声,“小雅……”

    沈缁雅硬生生的把狼月钩挫入他的左肩,同样不可思议的皱眉,“是你!”

    血噗嗤一声涌了出来,沾满了厉寞严青袍前襟。

    藏剑岭上,一行熟人匆匆赶到,望著面前的猎屋,穆少舫拧紧眉头,一身黑色劲装让他整个人仿佛一把无法尚未出鞘的剑,煞气逼人。

    “穆殿主,我们进去!”旁边的侍卫请命。

    穆少舫生性寡言,只是对手下一个手势,众人唯诺不动,他却走上前,敲了敲门。

    这里毕竟是谢寝的居处,平素谢寝在僵命城的地位仅次於城主郗玉冢。

    静了一下,然後是谢寝稍显疲惫的声音,“进来。”

    穆少舫推门而入,然後缓缓掩上房门,当他看到屋内的一切的时候,霎时呆若木**!

    寻魔医慵懒的斜倚在木榻上,一旁一个陌生的玄袍男子正恭敬?的为他斟茶,再看谢寝,竟然赤裸著惨白色的躯体,被殷红色的绳索捆缚著,双颊呈现出不正常的桃红。

    绕是少语如穆少舫,这一刻也不禁惊呼,“谢先生!”

    “喊什麽喊!没看见他中了桃花酿!”聂!狐邪狞一笑,他之前不慎中了僵玉冢的毒之後,已经暗暗立誓,决不重蹈覆辙,刚才谢寝想用区区十八重地狱困住他,被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两三下就解除,还顺道在他身上栽种桃花酿,顺道找了绳索把他捆了个结实,就大剌剌的来到木榻上,正待小憩,穆少舫的敲门声已经传来。

    “聂!狐!”穆少舫素来不喜聂!狐的狂肆放荡,此刻见谢寝受制,心下恼怒,正待发作,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他用力幌了幌头,只觉得一阵迷糊,再定睛看去,并不算大的猎屋,如今只剩下床榻上的一个人!

    赤裸的白皙的身体,用红绳捆缚成引诱的姿势,双膝向外打开屈起,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轰然,便著魔一般的向床榻走去。

    ……

    ……

    “什麽铁印判官穆少舫,哼哼!”聂徵狐站在门侧,看床榻上搅缠一处的两具躯体,不屑冷哼。

    上官在一旁,细细看著聂徵狐的所有表情,暗自心惊。

    这便是寻魔医的手段!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黑道上一等一的高手制服!

    在外面久候的侍卫,因为周遭死寂一般的沈静,觉得有些不妥起来,他们面面相觑,终於有两个不约而同上前推门,随後众人一拥而入,然後前仆後继倒在地上。

    不过须臾,聂徵狐和上官没有动用一招半式,已经从僵命城最为精锐的月殿侍卫围攻下脱身。

    猎屋内,床榻上,月殿殿主和这猎屋之主,整个被翻红浪。

    上官饶是见惯血腥,也从来没有料想到寻魔医如此的手段,一时无语。

    “你信不信,我若想要杀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聂徵狐转身,对上官淡笑,那笑容,竟是风情绝豔。

    上官郑重其事点头,“我信!”他也并非初出江湖之人,见惯沈鱼落雁,只是此刻面对这个男子,心下除了刻骨之意,却无其他,他暗自心悸,这可并非什麽好兆头。

    他哪里料得,以後两人之间生死决绝,竟是从这猎屋外的一笑方始。

    “那你还敢呆在我身边?”聂徵狐却不知他心中所想,也懒得猜度,他肆意惯了,向来只有寻魔医算计凌虐旁人,寻魔医何时会吃亏半点!

    “为了你好!”上官情不自禁想起之前为他上药时的绮惑,他的眼神深邃一如夜色下的漩涡。

    “哦?即使会害你自己万劫不复?”聂徵狐听得新鲜,多了几分兴致。

    “上至穹宇、下达九幽,我又惧谁!”上官朗朗而言,气宇轩昂。

    连聂徵狐也一时被慑,然後仿佛看到什麽笑话一般,摇头不语,足下却是轻点,身形已经掠出数丈之远,上官但闻耳边一阵传音,“还不跟我走!”唇侧露出一抹神秘微笑,欣然相随。

    两个人的背影,很快隐匿在傍晚残阳当中,了无踪迹。

    夜色掩埋了雾林太多的秘辛,沈缁雅就这样怔怔的看著青石上斜倚昏迷中的男子,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此番重逢,会是如此光景。他与厉寞严当初邂逅,只是西子湖畔的酒伴诗友,两人意趣相投,彼此引为平生知己,可是那时两人竟都有心防,一个是江紫雅,一个是李墨彦,谁又能料到,他二人的真实身份,竟在江湖上一正一邪,彼此相克!

    “相见不如怀念……”沈缁雅伸手,想要碰触厉寞严苍白的颊侧,忽然觉得指尖有些跳脱的疼痛,他不懂这异样因何而来,只是叹息,然後纵身离去。

    身为僵命城的花殿之主,他原本应该全身心的侍奉城主才对呵……

    君未见,一滴无名,碾落尘泥。

    不过一刻,两道身影在雾林当中嚣张起落,丝毫没有把那暗藏的困魔阵法放在眼里。那除了聂徵狐和上官,还能是谁!

    当聂!狐看到青石上的厉寞严时,不禁轻咦,足下轻点,已然落在他身边,在他周身要穴遥点数下,然後塞给他一枚血红色的药丸,但见他胸臆间一阵涌动,难以克制的喷出一股血箭,整个人竟是醒来。

    “多谢二位出手相救,在下……”厉寞严见周遭没了小雅的行踪,不禁恍惚,当初西子湖畔,原本就应该是尘封旧梦,卿不是卿,我不是我。

    “废话少说,我问你,你怎麽会有白玉犀角!”聂徵狐若非看到熟悉的白玉犀角,断然不会出手相助。

    “这白玉犀角乃是灵犀公子惠赐,在下是来寻访寻魔医的!”厉寞严看了看面前两个龙章凤姿的男子,想起江湖中人对寻魔医的述说,一下认准,勉力起身,对著聂徵狐就跪倒哀求,“震天堡厉寞严延请阁下入府替我四弟诊治!”

    “哦?你来这僵命城就是为了此事?”聂!狐没什麽表情,眼底却是邪气逼人。

    可惜厉寞严先前重伤未愈,此刻虚弱异常,仅凭寻魔医的灵药吊著,想要多哀求几句,却没有丝毫力气,只能忙不迭的点头,长跪不起。

    “震天堡……吗?你可知道,我要的诊金向来不菲!”聂徵狐懒洋洋的看著他。

    “只要……只要公子可以救我四弟性命,我震天堡定当全力以赴!”厉寞严觉得自己支撑不住太久了。

    “好吧!反正闲来无事,我就去玩玩!”聂徵狐百无聊赖的点头,厉寞严哪里料得他这样轻易就答应,浑身一泄力,整个人再度昏厥在地。

    “没用的家夥!”聂徵狐嫌恶的瞥了他一眼,然後对著雾林一处喝叱,“还有你,死僵尸,到底看够没有!”

    他身边的上官,宛如与世隔绝般,存在感极低。

    郗玉冢孤身一人,从背阴处走出,他那双暗紫色的眸子,近乎幽怨的看著聂徵狐,许久,才淡淡的说,“留在我身边,小狐。”那口吻不似商量,竟是命令。

    可惜寻魔医无法无天惯了,更是软硬不吃,他鄙夷的看著郗玉冢,“我要走就走,你以为你可以拦住我?”

    “小狐,我待你不好吗?”郗玉冢也不动怒,只是双拳握紧了又松开。

    “哼!”聂徵狐仿佛听到一个笑话一样,“要不然我也把你用镣铐绑起来然後再天天上你,你觉得好不好!”

    “只要你肯留下,我自然愿意!”郗玉冢眼底竟然呈现出两簇疯狂的火苗,为达所求,在所不惜。

    “可惜我嫌你不够格!”聂徵狐一针见血,霎时拔出觐鬼刀,“废话少说,今夜我是走定了,有种你就试试看啊!”

    郗玉冢却摇头,“小狐,你在我僵命城为所欲为,我不生气,恐怕你也没有找到你要的东西吧!”

    聂徵狐神色一冷,“你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只是交易!我知你要羲合宝珠,而在我心中,世间种种却抵不过一个你,你可愿意与我赌一赌天命!”

    “说下去!”

    “很简单,你虽是大夫,但以毒闻名江湖,而我身为僵命城主,自负用毒决不逊於任何人,只要你能解开我的‘万世福劫’,我便将羲合宝珠赠与你,并允你离开僵命城,绝不阻拦!”

    “就这麽简单?”

    “就这样简单,‘万世福劫’在此瓶中,我若有食言,必将遭涅婆神严惩,万蛊噬魂而亡,永世不得超生!”

    “好啊!那我就领教一下!”聂徵狐接过瓷瓶,拔开药塞,竟大剌剌的吞服下去,旁边的上官和郗玉冢皆是目瞪口呆,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了。

    “你,你真的咽了下去!”郗玉冢心如刀割,十指嵌入掌心,硬生生的掐出了血痕。

    “三日之後,准备好羲合宝珠等著我!”聂徵狐冷冷觑著,也不理睬上官和厉寞严,纵身几下转折,便在雾林当中隐了身形。

    上官望他背影,抱起地上的厉寞严追随而去。

    只剩下郗玉冢立於原处,任凭寒露侵袭,无动於衷。

    他想起自己半年前第一次与那人相逢时的情景,宿州城内,风华倾世阁中,天下四大花魁之一的林挽凰静静坐在那里,仿佛天真稚气的小女孩一般,偎依在一个男子身边,而那男子,一袭绛色外袍,腰间系著碧玉璎珞,神色邪肆张狂,可那偏偏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佛说缘兮孽兮,原本真的是在一眼之间。

    後来事态急转直下,宿州太守之子仗著父威,非要林挽凰陪酒作乐,在风华倾世阁内打砸一片,他正待暗中相助,谁知那罪魁祸首及帮凶竟口吐白沫倒地不起,那男子嚣张一笑,睥睨天下,他只得痴痴看著那人携美而去,竟连对方的姓名都未得知。此後辗转相询,才知那人竟是闻名天下的寻魔医,此後相思是苦,他尝了遍……

    直到他处心积虑,与那人结识一场,却因在对方的忽冷忽热中无所适从,於是,他心一狠,布下了这个天大的陷阱。

    “小狐,是你逼我至此呵……”郗玉冢眼底阴霾顿显,多了三分狠厉,剩余七分,全是深情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