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科幻小说 > 长刀无痕 > 第九十六章 虎啸东都
    周长空站在书房恭敬道:“属下很想随帮主前往洛阳。”赵烈微笑道:“你必须留在黑虎山尽快修建黑虎城,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周长空沉声道:“属下已经安排了两百五十名黑虎铁卫和一百八十名寒月护卫随同帮主前往洛阳,全部是帮中精锐,而且特地指派了统领黑虎山上六百黑虎铁卫的铁拳王恨无极,此人原本乃是江湖独行侠,性格耿直精明,叶飞率领长刀铁骑偶然从敌人手中救出,他素闻黑虎拳刚烈天下,于是在数月前加入黑虎帮,一双铁拳傲视六百黑虎铁卫,自从修炼黑虎拳后,拳更是凛冽霸道,就拳而论冠绝黑虎山,所以我破格提拔恨无极为黑虎铁卫总首领。”

    赵烈淡淡道:“你做得很好!黑虎帮就是要营造积极向上的气氛,只要有能力就会得到破格提拔,不过对付小小金龙帮不必劳师动众,你把人马减少一半,我明日清晨就出发。”他仅仅在黑虎山呆了三天时间,连夜处理安排了堆积如山的帮务,三天三夜中,除了陪伴宛儿以外,他几乎没有任何休息,傲然带领一百二十名黑虎铁卫以及八十名寒月护卫马不停蹄赶往东都洛阳。

    明媚月亮高挂天空,黑虎帮的两百多匹快马奔驰在大道上,马上人清一色黑布紧身衣,黑色披风,腿上系着倒赶千层浪的绑腿,神情骠悍,身手矫捷,沿途无人敢阻,大张旗鼓穿越了英雄会地盘。三更时分,赵烈终于勒马停下高声道:“众兄弟就在这草地上歇息,深夜寒重,大伙可以喝点烈酒暖身,待到天亮我们再出发,洛阳近在咫尺,明日中午可以到达!”

    铁拳王恨无极拎着鼓胀的羊皮酒袋走到赵烈面前,神色肃然道:“属下想和帮主痛快饮酒!”他躯干粗雄,脸如铁铸,满脸风霜,颧骨高起,虽然长途跋涉,丝毫未见疲惫之色。

    赵烈大笑道:“我很久未痛快饮酒了。”话未说完,仰头“咕嘟,咕嘟”把手中满满一羊皮袋烈酒一饮而尽,忽然微笑道:“你一双铁拳威震天下,深夜无事,我想与你切磋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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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无极恭敬道:“黑虎拳确实无比刚烈,属下非常喜欢,希望帮主能指点一二。”

    赵烈随意用带子把飘散长发勒住,缓缓伸出双拳,但见重重黑光从指间外露,内中可以见到一团黑气滚动,若隐若现,等到黑气越滚越快,越来越旺时,修长手掌宛似握着一个黑色光球,令人目眩。

    恨无极乃是虬髯大汉,天生双臂千斤神力,轻轻脱去上衣,精赤上身,一身黑肉就像是铁打般强悍,鼓起的大块肌肉上下滚动,目光沉稳如山。

    赵烈身子蓦然晃动,右拳雷霆般轰出!恨无极没有退缩,双手傲然迎上,同样劈出黑虎拳,“砰”的一声闷响,恨无极顿时感觉身体遭受强力所击,嗤啦啦呼的轰轰强压劈头盖脸暴来,巨大压力把他的强悍身子压到泥土中足有一尺,但恨无极咬牙未退缩半步。

    赵烈大笑着借力旋转着腾空而起,空中顿时暴起阵阵盘旋的黑色风暴,黑虎拳流畅自然,刚烈拳如行云流水般连绵不绝,刚中带柔,如同狂风暴雨中夹杂根根锋利的针刺,让人无防备。

    恨无极连续硬接了数拳后,依然未退缩半步,不过身子陷入泥土几乎达大腿,地面飞沙走石,身子依然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赵烈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傲然再次挥拳,眼看即将砸在恨无极铁拳上,不料拳忽然诡异晃动,竟然重重砸在恨无极旁边地面上,“轰”的一声巨响,恨无极终于被赵烈强大的冲击撞得从泥土中震飞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喘息,满目皆是赵烈飞旋的黑色拳头,勉强挡了数招后,终于体会到黑虎拳的精妙刚烈,浑身顿时冷汗淋漓,胸口剧烈喘息,双臂震得发麻,胸口气血沸腾。

    赵烈蓦然收回拳头,悠然飘落地面,不停揉着双拳苦笑道:“不愧是威震天下的铁拳王,刚才招招硬接,我感觉如同挥拳击在厚厚钢板上,直到此刻双拳依然隐隐作痛,你真是天生练拳的好料子,若能真正体会黑虎拳真谛,必然能凭借双拳傲视江湖!”

    “黑虎拳刚烈无比,心刚则拳刚,但拳至刚则至柔,世间万物物极必反,会聚拳风至一点,以点破面,方能达到四两拨千斤之境界,刚中带柔才是其中精妙。你天生神力,乃是修炼黑虎拳的绝佳人选。”赵烈非常喜欢恨无极宁折不弯的豪爽性格,心中顿时起了爱才之意,于是倾心传授黑虎拳精要,言语之中充满真挚情感,滔滔不绝,而且毫无保留,不时亲自兴奋与恨无极拆招讲解,天空月亮悄然落下,朝日猛然跃出东方。

    恨无极性格刚烈精明,默默用心聆听,眼中逐渐露出欣喜目光,根本无入眠,彻夜拆招修炼使得浑身健壮如铁的身体粘满汗水,黝黑肌肉隆起如座座小山包,脸上终于露出钦佩神色,心悦诚服。

    赵烈含笑望着如铁塔挺立的恨无极,似乎看到了魏战天和谢长剑的影子,不由想起了万象大殿中的漫天鲜血,心中黯然神伤,脸上笑容转瞬既逝,转身凝视火红朝日,心中阵阵痛楚,蓦然伸手朝马鞍上抓去,凌空取来酒袋,强忍内心悲痛仰头痛饮,辛辣烈酒似乎把鲜血点燃,双拳紧握。

    恨无极目光闪烁,静静凝视赵烈宽阔背影,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悲痛和不屈,金色长发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光芒,让人心生崇敬之意,强悍的蓝色身影似乎永远不会倒下。

    巍峨雄壮的洛阳城耸立前方,隋炀帝曾经派大臣杨素和宇文恺负责造东都洛阳,工程规模特别宏大,建造宫殿需要的高级木材石料都是从大江以南、五岭以北地区运来的,光一根柱子就得用上千人拉,当时为了造东都,每月征发二百万民工,日夜不停地施工,洛阳西面还专门造了供隋炀帝玩赏的大花园,叫做“西苑”,周围二百里,园里人造的海和假山,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应有尽有,尤其别出心裁的是到了冬天树叶凋落的时候,他们派人用彩绫剪成花叶,扎在树上,使这座花园四季长春。

    隋炀帝同时迁全国大商贾数万家,充实洛阳,又开凿通济渠和周围二百里的西苑,次年,东京修建完工,洛阳城南对伊阙,北倚邙山,东逾廛河,洛水河横贯其间,分外郭缄、宫城、皇堀、东城、含嘉仓城、圆壁城和曜仪堀,规模宏大,布局有序。

    赵烈带领众兄弟漫步洛阳繁华街道,炀帝杨广曾下诏将全国善乐舞者,集于洛阳,此时洛阳城内楼阁亭台鳞次栉比,街道衢巷车水马龙,异常繁华,他径直越过洛阳端门,来到南关大街,这里乃是当朝权臣杨素的府邸。

    神武大将军杨风独自静坐在宽阔明亮的书房中捧书阅读,身着朴实的灰白长衫,气度平和,两鬓隐约的丝丝白发增添了无描述的沧伤魅力,身上散发出浓重的书卷气息,根本无想象乃是朝廷战累累的将军,窗外古树傍岸,垂柳拂水,湖石峻秀,水波倒影,错落有致,楼台倒影,清幽恬静宛如天然。

    房间外面忽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杨风惊异地望着身材高瘦的赵烈,匆匆放下手中的书卷,大步上前道:“玉门关外匆匆一别,没想到你竟然会到洛阳来拜访我,这次你可以要好好在府中多住几日,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杨风虚怀若谷,心胸开阔,虽然贵为当朝大将军,权高位重,但性格平易近人,根本没有高官权贵盛气凌人的模样。赵烈心中非常感动,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久久无语。两人在书房中就着一壶温酒天南地北地高谈阔论。

    杨风微笑道:“你和那些江湖草莽不一样,满腹经纶,出口成章,舍妹告之你乃是上届洛阳花会的花魁,那首《洛阳风流》不但我很喜欢,而且当今圣上也非常喜爱,曾经颁诏寻访《洛阳风流》的作者,可惜谁也未曾料到乃是江湖豪杰所作。”

    赵烈淡淡笑道:“不过偶然为之,少年时代也曾经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也许在下生性好动,读书未能坚持到底,十六岁时开始四处飘荡,那些都是往事了,不必再提。今日我到洛阳,乃是有要事想请杨兄帮忙。”他的话语蓦然低沉下来。

    杨风认真聆听,良久依然沉默不语,忽然叹息道:“赵老弟,此事不过小事一桩,但江湖恩怨我不想涉足,权利难道对你就那么重要吗?就算你真能称霸江湖又如何?”

    赵烈沉声道:“杨兄还记得玉门关的惨烈激战吗?茫茫中原武林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可惜却是一盘散沙,六大门派实力雄厚,但却不过是些目光短浅的井底之蛙和明哲保身的缩头乌龟罢了,惟有丐帮孤军浴血奋战。若突厥大军再次进犯中原,众多江湖豪杰无凝聚起来,白白浪费在帮派搏杀之中,空有满腔热血却报国无门,那才是江湖的悲哀,我正是想把中原豪杰汇聚成为无坚不摧的铁拳,真正让突厥大军知道江湖的实力!”

    杨风久久凝视赵烈,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内心,沉吟片刻道:“希望你能记住今日的话语,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何为英雄?古往今来,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谁是英雄只能留待后人评说。”

    洛阳金龙帮乃是中原最大帮派,金龙帮中少帮主黄恨水曾经在欧阳坚高压下被迫加入铁血联盟,不过自从欧阳坚被赵烈杀死以后,趾高气扬的黄恨水自恃金龙帮有官府在背后撑腰,终于脱离了铁血联盟的控制。

    金龙府曾经被南宫无雪深夜突袭,纵火烧毁,不过金龙帮财大气粗,很快重新修建了气势更加宏伟的金龙山庄,护墙高达三丈,就连门口两尊巨大石狮也涂满金粉,在刺眼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绚烂光芒。

    赵烈带领一百二十名黑虎铁卫以及八十名寒月护卫整整齐齐站在金龙山庄大门外,强烈杀气卷起了地面枯败落叶,涌向金龙山庄的大门,赵烈身上的天蓝色长袍在强风里猎猎飘响。

    乌黑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黄恨水带领密密麻麻帮众气势汹汹走了出来,刀剑出鞘。黑虎铁卫和寒月护卫沉稳站立,脸上并无半分畏惧神色,腰板笔直如刀,精神抖擞,目光强悍冰冷。

    黄恨水瞳孔收缩,傲然怒道:“此处乃是天子脚下,黑虎帮也太嚣张放肆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挑衅金龙帮!赵烈,你可知道我三叔在朝廷里做什么官职?”

    赵烈眼神宁静如水,并没有答话,脸上只有冷笑,蓦然张口暴喝一声,宛如平地焦雷,几乎把黄恨水的耳膜也震穿,旁边几名力浅薄的弟子则被强横音浪震飞出去,七孔血流,差点魂游地府,地面飞沙走石,远处沉重大门上的铜环猛烈震动,发出了“蓬,蓬”的声音。

    黄恨水惊恐地朝后退了三步,惊魂未定,不料赵烈身后一百二十名黑虎铁卫忽然齐声怒吼,震耳欲聋!铁拳王恨无极则冷冷挥出黑虎拳,但见一道黑色气旋呼啸而出,卷起了漫天尘土,金龙山庄高达三丈的护墙顿时坍塌了一大段,恨无极冲上前,傲然咆哮一声,单手把重达千斤的巨大石狮子高高举在空中!

    目瞪口呆的金龙帮众还未回过神来,几乎同时,八十名寒月护卫迅速拉弓搭箭,“嗖,嗖,嗖”无数锋利长箭沿着金龙帮众耳边呼啸而过,居然全部钉在了沉重的铁门上,箭尖射入坚硬铁门几达一寸!

    黄恨水面容惨白,惊骇于寒月护卫的精湛箭术和深厚内力,更被恨无极的天生神力所震撼,而且威震天下的黑虎铁卫还未动手,心头蓦然想起赵烈那些不可思议的传奇,于是抬头望着负手悠然站立的赵烈,耳边一直萦绕赵烈刚才暴喝的余音,嗡嗡作响,感到全身发寒,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浑身冷汗淋漓,因为事发仓促,金龙帮精锐大半并不在金龙山庄。

    赵烈冷冷道:“黄恨水,你还记得当年你曾经让我差点丧命吗?今日我定将你五马分尸,然后让恨无极的铁拳把你砸为肉饼,尸骨无存!”

    黄恨水心惊胆战望着浑身杀气的赵烈,胸口剧烈喘息,顿时感觉到死亡的冰冷滋味,却并不敢出手搏杀。远处街道忽然涌来大批刀剑出鞘的朝廷官兵,密密麻麻的官兵如潮水般涌来,黄恨水苍白脸庞顿时喜出望外,因为他三叔及时赶到,那可是是洛阳手握兵权的三品武将。

    不料这名三品武将却是杨风的部下,而且显然受到杨风吩咐,居然对黑虎帮异常恭敬,抬头呵斥黄恨水道:“你怎么如此放肆,赵帮主乃是堂堂神武大将军杨风的好朋友,不得无礼,大家都是一家人,还不快恭迎赵帮主和黑虎帮的豪杰进山庄接风洗尘!”

    赵烈忽然淡然笑道:“往事不要再提,怨怨相报何时了,以前的旧帐可以一笔勾销,大家依然还是好兄弟,不如一起痛快喝酒,共同踏遍武林大好河山。”恨无极直到此刻才把手中石狮子重重砸到地面,深深陷入地面,众人顿时觉得大地都在微微震动。

    黄恨水外强中干、色厉内荏,面对如此强悍深沉的对手,惟有强压心惊肉跳的感觉,只能强颜欢笑,别无选择,恭敬低头让黑虎帮众多兄弟踏入金龙山庄,黑虎帮强大的实力和杨风显赫的权力轻松解决了金龙帮的问题,性格傲慢的黄恨水也不得不向赵烈低头。

    杨家府邸连绵不绝,富丽堂皇,规模宏大,堪比大内宫殿。月亮殿位于侧东面,构思巧妙,绿水环绕,无数精致殿阁如众星拱月坐落在四周的一泓清池中,竹坞曲水,厅榭典雅,花木繁茂,水廊逶迤。

    赵烈静静坐在清池中的秀美亭子中,飘逸金发随意挽在头上,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自由飘舞,身上狂野强悍气息消退许多,反而展现出了平时让人忽视的清秀文弱味道,脸庞消瘦而略带黝黑,脸上没有丝毫得意之色,而是布满无尽的萧瑟,深邃眼眸似乎看穿世间万相,宁静如水。

    杨影静静站在赵烈对面,娇躯斜靠在亭子栏杆上,秀发云裳迎着微风,贴体往后飘拂,更突显出她窈窕的身段和绝世的风姿,几使人疑为下凡仙子,右衽大袖衫,杏黄长裙,腰束白带,头挽高髻,没有任何抹粉或装饰,可是却有种令人心弦震动的高贵雍容气质。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静聆听微风的声音。

    赵烈可以清楚感受到杨影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柔情,虽然没有惊涛骇浪般的和海枯石烂的誓言,但却给人沉沉实实的温情,混合若有若无的清香淡淡地弥漫在风中,让人心弦微微触动。

    杨影一直静静凝视朝思暮想的蓝色身影,脸上挂着开心的甜美笑容,生怕惊碎如梦如幻的感觉,无数个夜晚也曾经梦到他,可是梦醒后只有无尽的哀怨和泪水,心中虽然有无数话语想要倾诉,可是却相对无言,似乎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他们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赵烈静静凝视围绕亭子周围的碧水,四周蜿蜒回廊环绕,景色清幽,他轻声道:“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忽然抬头凝视杨影,但见弯曲梳子装饰在她头发前端,左右各三支簪,骨肉匀亭,姿态优雅,像一朵珍贵的牡丹,文静中充满撩人的丰姿,他忍不住微笑道:“姑娘越发俏丽多姿了。”

    杨影似乎有些害怕他的轻狂目光,沉吟良久,终于深深低头柔声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只为君故,沉吟至今!”万般思念和满胸柔情化为短短数字,芳心纷乱如云如雾,语声细不可闻,羞涩低头后露出了洁白修长的颈子。

    寥寥数字却让赵烈心弦震动,眼前少女虽然把情思深深锁在心中,可是清幽言语中还是透露无言语的深厚而平和的情感,他忽然抬头微笑道:“今日风和日丽,不如你带我逛逛繁华冠绝天下的东都洛阳。”

    杨影明媚的双眸闪现喜悦目光,脚步轻盈如风。

    两人乘坐柔软舒适的宽大轿子出了杨府,艳阳高挂,万里无云,数十名带刀官兵威风凛凛守护旁边,铁拳王恨无极和十几名身着便服的黑虎帮精锐帮众尾随在后面,混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赵烈向来双刀不离身,随意用青布包裹放在身边,轿子悠然转入了贯通皇城南端门和定鼎门的天街,槐柳成荫的大街两旁万家楼阁林立,钟楼鼓楼遥遥相望,举目都是客店、皮店、竹竿行、羊毛行、杂货店、纸张店、棉花肆、鲜果行等竞相设立,盛极一时。

    赵烈凝视繁华街道,眼中闪过复杂目光,当年经商时未曾到过都城,虽然那时也算风光,生活舒适,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东都洛阳竟然如此宽大繁华,心中百感交集,远远凝望那肃穆森严,金碧辉煌的皇宫,默默握紧双拳,眼中瞬间闪过征服一切的野心。

    杨广即位后于洛阳建立新都,东逾瀍水、南跨洛河、西临涧河,北依邙山,城周超过五十里,宏伟壮观,开凿出一条南达杭州,北抵涿郡,纵贯南北的大运河,把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连接起来,洛阳更成天下交通商业的中心枢纽,只见宽达百步贯通南北两门的大街“天街”,笔直延伸开去,怕不有七、八里之长。

    杨影脸上露出端庄矜持的笑容,根本没有注意到赵烈眼中那让人心寒的目光,她温柔道:“洛阳以南北为中轴,洛水河横贯全城,把洛阳分为南北两区,以四座大桥接连,而城内洛水又与其它伊、瀍、涧三水联接城内,使城内河道萦绕,把山水之秀移至城内,予人天造地设的浑成感觉。”她娓娓道来,语音温柔而仔细耐心。

    赵烈躺在轿子中含笑凝望清澈见底的洛水,但见水中鱼群追逐,水面舟船林立,不少帆船在隐蔽于房舍下方的洛水驶过,只是帆顶移动,宛若陆地行舟,他欣然道:“我见惯江南水乡,多引江湖之水贯城而过,蜿蜒如丝,但却少有如洛水般宽深笔直,使洛阳别具肃穆威严的气象,城市规模亦非水乡城市可比。”

    御道街旁遍植樱桃、石榴、榆、柳等各式树木,中为供帝皇出巡的御道,际此春夏之交,桃红柳绿,景色如画,美不胜收,不时有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官兵走过,整齐威严,让人随时体会洛阳乃是天子脚下,天威不容侵犯。

    轿子悠然来到桥上,赵烈环目一看,桥上桥下确是挤得水泄不通,万人云集,旅店、酒食店鳞次栉比,将洛水南北的市集连成一片,热闹非常,他微笑道:“居高临下瞧着阔敞无尽的长街,街上往来频繁的车马,两边道上熙攘的行人,这又是另一番感受。”

    杨影温柔体贴,抿嘴轻声道:“这座叫天津桥,凌空飞跨洛水,天津晓月乃洛阳八景之首,最迷人是夜阑人静,明月挂空之时,漫步洛水之畔,个中况味,当是一言难述。哎,只是当今圣上劳民伤财,耗费巨大,为了使洛阳有都城之实,从全国各地迁来了数万户富商巨贾,又将河南三千多家工艺户安置到郭城东南隅的洛河南岸十二坊居住,所以眼前才有此气象。”她自幼便知书达礼,温宛如玉,兴致勃勃地向赵烈介绍洛阳繁华和辛酸。

    赵烈心情非常放松,似乎忘记了本是江湖草莽,忽然微笑道:“很想与你漫游洛阳,不过并不想乘坐轿子,也不习惯被官兵围着,我们不如随意在洛阳城中四处看看,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体会洛阳的神采。”

    杨影优雅跨出了轿子,暴露在灿烂阳光中,洛水两旁全是如烟如梦的杨柳,烟里柳叶丝丝弄碧,舞蔓杨柳楼心月,春心情催柳丝长。

    两人并肩漫步在洛水之畔,杨影开心地穿行在拥挤的人群中,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空气,脸上挂着绚烂笑容,她娇笑道:“我很喜欢杨柳,因为它从初春点点鹅黄新绽,到寒冬片片翠绿尽落,柳叶在枝头保存时间极长,留给世间无尽春色。”

    赵烈似乎很喜欢这种轻松的感觉,微笑悠然道:“柳丝长,春雨细,一丝柳,一寸柔情。”

    杨影似乎被这句话染上了伤感情绪,静静沿河岸走着,良久才柔声道:“你知道为什么洛阳有那么多杨柳吗?”

    赵烈露出无赖笑容道:“当然知道,因为你喜欢杨柳呀!”

    杨影秀脸陡然摸上红晕,心中却是甜丝丝的,微笑道:“才不是呢!当今圣上也喜欢杨柳,下令在堤岸上多种垂柳,为鼓励民间多种柳树,圣上还明文规定百姓每种活一颗柳树,赏细绢一匹,百姓就纷纷植柳,于是洛阳遍地垂柳。”

    街道上行人如鲫,车轿川流不息,大道两旁店铺林立,里坊之间,各辟道路,与贯通各大城门的纵横各十街交错,井然有序,可是前方却忽然出现拥挤人群,堵塞了宽敞大道,数百人似乎正在抢购什么?

    赵烈叹息道:“想不到繁华东都也有让人疯狂抢购的货物,不知是什么东西?那些商人还不赶紧从外地购货吗?那可是能狠狠赚一笔呀。”

    杨影摇头道:“有位女子在前面屋子里面隔着屏风作画,她的绘画非常精湛绝美,引得洛阳富家子弟疯抢,一时之间洛阳纸贵!这个少女平时从不见人,绘画数量很少,极难得到,但她却和我颇为结缘,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常去看她绘画,她也送了我几幅山水画,就连我二哥也颇为欣赏。”

    赵烈闻之,眼中露出好奇的目光,神色忽然变得很温柔。

    杨影忍不住掩口轻笑道:“这位少女很漂亮的,想见她吗?我帮你介绍一下吧。”

    赵烈露出灿烂笑容道:“我并不想见她,不过很想看看她送你的画,因为有段时间我也是整天靠卖画度日。”他闭上双眼,似乎回到了烟雨江南,回到丧失力的艰难岁月,每天强忍毒素的折磨和痛苦,提笔凝神绘画,画山画水画世间万象。

    杨影也是心神激荡,想起了在江南偶然得到赵烈所画的《潇湘风竹图》,想起了他们在江南惊心动魄的邂逅,想起了当时惶恐兴奋的滋味,那时候还不知道搂着她的男子就是心中仰慕的才子,“命运就是这样神奇,该来的怎么躲也躲不开。”她的心充满甜蜜,旁边的洛水似乎也在眼前晃荡。

    赵烈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岸堤上,垂柳斜影中的杨影,她就如杨柳一般,轻盈,柔美,清丽,就似长长汉白玉上深嵌着的翡翠和珐琅,透露着洛阳的富足和盈实,精致而不奢华,含蓄而典雅,虽然不张扬,却极引人。

    柳絮纷飞时,白茫茫地围着杨影飘落,软软的,轻轻的,不经意地落在她肩头发稍,永随她而去,却让她丝毫察觉不到,她微闭双眼,早就沉浸幸福甜蜜的想象中。

    凌乱飞舞的柳絮同样落在赵烈身上,落在挽起的金色长发上,冉冉飘浮,前两次到洛阳都遇到萧碧痕,可是这次还能相遇吗?洛阳记载了太多的记忆,思念随着朵朵柳絮飘飞,不知能飘到何处?

    洛阳地处中原,龙蛇混杂,鱼目混珠,藏龙卧虎,能人奇士颇多,更是天子脚下,江湖势力或多或少都和官府有牵连,于是赵烈为了处理金龙帮加入黑虎帮的事情,暗中命令数百黑虎帮弟子尽快赶到洛阳,他只能在洛阳多呆了几天,好在杨府不但规模宏大,而且府邸建筑巧夺天工,满目皆是郁郁葱葱的江南景致,身边还有善解人意的杨影伴在身边,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满院风月当酒饮,十里湖山醉我心。”赵烈坐在湖光水色的亭子中轻声吟,然后凝神提笔绘画,杨影含笑在旁边研墨,不时巧笑倩兮地弹奏古琴,似有似无的琴声,如怨如诉,如泣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琴声悠然而止,赵烈也轻轻搁笔,征战江湖的日子已经很久未曾这样悠闲绘画了,他凝视笔下写意山水画微笑道:“凡画山水,最要得山水性情。得其性情,山便得环抱起伏之势,自然山性即我性,山情即我情。”

    杨影柔声道:“我把你这些天画的几幅画拿到那位神秘女子那里了,她也很欣赏你的绘画,认为虽然笔稍显生涩,但画风大起大合,养浩然之气于胸中,行万里路,饱游天下名山,千山万山归为一山,实乃胸中之山,笔落纸上,心游万仞,达到了一种随心所欲的境界。”

    赵烈心中一动,轻轻把那女子的山水画摊开放在桌上,画上并无任何落款题字,他凝视良久淡淡道:“此女也不简单,我做事时常随心所欲,笔下的山水自然也是随心所欲,她的画我仔细看了,画风清新自然,让人心情愉悦,达到人与自然和谐沟通,山水画不只是对自然简单的描绘,而是通过笔下的一山一石,用笔墨诉说思想,一种天地间的真气。静观自得,内心清净者,笔下不可能有浊气,此女之心晶莹澄净,实在罕见。”

    杨风健步顺着长廊走了过来,还未走到就远远爽朗道:“没想到威震江湖的武林战神不但文才风流,而且还能静心绘画,真是让人佩服!”他走近仔细凝视摆放在桌子上的两幅山水画,眼中忍不住流露出赞叹之色。

    “赵帮主的画,树石云水,俱无定形,妙悟通时,工拙一致,自由自在,海阔天空,心量广大,无有边畔,一笔之中,大有天地!而这位画坊女子之画则充满了生气,擅于用色,长于配色,使颜色极为鲜艳,有一种恬淡的美,烟云萦绕,山峥嵘,水泓澄,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似有若无,灵动变化,清寒透亮,笔端丝纷,皆清泪也。”杨风沉声道。

    赵烈脸上露出微笑,摇头惭愧道:“估计我又是在班门弄斧了,光听杨兄这番高论,我已知杨兄乃是绘画高手,杨兄文滔武略,气度沉稳,可是从不炫耀,而我轻狂自大,实在汗颜惭愧。这次洛阳之行非常顺利,全仗杨兄大力支持,我感激不尽!”

    杨风微笑道:“心胸博大者,画不可能气短,我从山水画上望出赵帮主的雄心抱负,希望不要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江湖之事我不想过多插手,自古仁义才能服天下。今晚我们到城中英雄楼喝酒,带你尝尽洛阳的美味佳肴。”

    杨影忽然插口道:“画坊少女很想和赵公子探讨绘画意境,不如晚上我也把她也一块叫来吧。”

    杨风对杨影笑道:“既然是你的好朋友,那就叫来一起吃饭,晚上我们微服出门,我不喜欢带领大队兵马扰民,喜欢悠然自得的生活。”

    英雄楼位于落水之畔,上两层平面为八角形,下两层为四方形,四面敞开,三叠相依,一阁两楼,宽大桌子上摆着著名的洛阳水席,水席共有二十四道菜,其中的第一道莱是洛阳燕莱。此菜虽名高味美,但制作并不复杂。作时,先把萝卜切成约一寸半的细丝,用冷水浸泡后,再用细绿豆粉拌匀,上笼蒸五分钟后,晾凉入温水泡开,捞出后洒上盐水,再蒸透即可。食时,配上鸡肉丝、猪肉丝、海米、蹄筋丝、玉兰丝、鱿鱼丝、海参丝和紫菜丝,用高汤烹制,再放点香菜、韭黄,让人望之食指大动。

    赵烈微笑道:“杨兄,洛阳水席果然名不虚传,其味道极其鲜美,汤清利口。明日我将离开洛阳,赶回黑虎山,今晚吃得真是痛快畅快,不过以后我会常到洛阳,因为此地乃是中原武林的核心。”

    杨影忽然有点哀怨失落,红润脸色变得雪白,仿若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清翠的霓裳,端庄富贵的姿态,让人疼惜,默默在窗外边自怜洛水中的倒影,“他终究会离开的,只是不知下次什么时候才能相见?江湖到底是什么,我好想去看看。”

    酒过三巡,杨风忽然想起了什么,微笑对杨影道:“那位画坊少女不是要来吃饭吗?怎么还未到来?”

    赵烈淡淡道:“我都忘记了此事,我们兄弟二人今晚喝酒颇为痛快。”

    杨影蓦然从惆怅中惊醒过来,轻声道:“她不喜欢这里的气氛,让我们吃饭之后到她住处去喝茶论画。”

    三人带起暖意的风离开了酒楼,暖风吹着杨影粉嫩的脸蛋,新鲜娇柔的脸颊吐露着少女心事,一点一点,化作瓣瓣英容,飞满河畔。

    画坊少女的香居藏在河畔数千间院落之中,满目皆是清一色青砖青瓦,由小巷相连,形成深巷高墙,巷窄小而曲折,数百道街巷曲里拐弯,纵横交错,都以大青石板铺地,形式大同小异。从门外看去,实与其它民居无异,只是门饰比较讲究,不像邻居门墙的剥落残旧。但内中却是另一回事,不但宽敞雅洁,园林与院落浑成一体,布局清幽,建建筑还别出心裁,颇具特色。

    院子中间竟然是一弯碧水,水池之北是座歇山顶式的小楼,五楹两层,翘用飞檐,像蝴蝶振翅欲飞,非常别致,画坊少女的香闺就在那里,小楼后是蜿蜒的人造溪流,由两道小桥接通后院的婢仆居室和仓房,占地虽然狭窄,丘壑宛然,精妙古朴,极具诗意。

    杨影,杨风谈笑着先后走进了香居,可是杨风的身子却忽然僵立在门口,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他也不会像这样六神无主。

    少女秀发略微长了点,堪堪挡住了精致的耳朵,却挡不住娇脸的粉白,那种白,是干净极了的,那种粉,是鲜嫩透了的,不用任何修饰,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吹弹欲破的肌肤也只能在春风里沐浴美丽,踏着洛水河风而来,带着几许风尘和消瘦,却遮掩不住那浅浅的笑窝,就那么轻轻一笑,抖落了醉人的年华。

    杨风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日思夜想的韩夜冰,赵烈也没想到能在洛阳碰到梦牵梦萦的韩夜冰,杨影更没有想到闺中女友竟然认识身后的两个男人。

    杨影柔声道:“韩姐姐,前几日我送来的那几幅画乃是赵公子所绘。”

    韩夜冰并没穿着往常的紫色紧身衣,而是身着质地轻柔的青色布袍,上面随意地绣着朵朵白色雪莲,于单色中求多变,非常调和别致,短发乌黑柔顺,双眸中的浓雾化作风尘之色,却更添风致,她微笑道:“我很喜欢那几幅画,只是没想到会是威震天下的赵烈所画!”

    赵烈轻声道:“你怎么会跑到洛阳来卖画?”

    韩夜冰微笑道:“总不能一直呆在荒野吧,我从来未曾到过东都,所以这段日子都呆在这里,感受繁华都市的喧嚣味道。”

    杨风微笑道:“韩姑娘总是率性而为,特立独行,上次在雪域高原偶然遇到,这次没想到却在家门口碰到了。哎,你到洛阳为什么不来找我?”

    韩夜冰柔声道:“神武大将军忙于国事,统领数十万大军,我是不便打扰,乐得在这里自由自在。”

    杨影在旁边沉默不语,女人之心异常敏感,轻易看出了他们三人之间微妙的情感,她静静凝望赵烈眼中流露出的深切情感,心里顿时感到酸酸的,愁思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没想到他们两人都喜欢韩姐姐,不过韩姐姐的想大胆新颖,个恨分明,确实有种无描述的独特魅力,可是我的心为什么那么难受?”

    赵烈裸地凝视韩夜冰,忽然沉声道:“你好象又瘦了,独自漂泊江湖很辛苦,我深深体会过这种滋味。”

    韩夜冰微笑道:“没有觉得啊,四处漂泊可以遇到很多人,可以尝试很多新鲜的东西,时常会有新的体会,我喜欢这种自由的生活,天空中没有留下痕迹,而我已经飞过。”

    杨风微笑对韩夜冰道:“我很喜欢你的绘画,轻灵空淡而色彩飘飞。”

    赵烈默默把茶水中的茶叶咽在口中咀嚼,感受到了枯涩的滋味。

    杨风却是在回忆伴随她走过的难忘岁月。

    屋子里忽然变得异常宁静沉没,也许众人心中都藏着太多的话语,却无说出。

    韩夜冰凝神描绘一幅青花釉彩的细颈瓶,积点成线,凝重而迟缓,烟云随辅,全画之韵,因墨而足,浩瀚而苍茫,色彩形象,光束推移,投影折射,宛如把花瓶印在宣纸上。

    夜已深,月已满,四人静静坐着,话不太多,只言片语也都是关于绘画技巧的谈论,气氛显得有些微妙敏感。

    杨风手中的热茶早就冰凉,他轻轻抬头对杨影道:“夜已深,我们还是回府吧。”

    杨影心中充满了淡淡的烦人心事,盈盈站起,抬头对韩夜冰露出矜持微笑,低头伴随杨风缓缓离去。

    赵烈依然静静坐着,丝毫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夜色更黑了,却更显风致,月光一泻千里,透过窗棂,照在窗前,他沉声道:“你还好吗?”

    韩夜冰微笑道:“我很好,很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认识了很多朋友。”虽然面露微笑,可是内心深处还是不禁感伤起独处的冷清,她目光似水,轻声道:“大哥整日在江湖奔波,又怎么会想我?江湖是你的梦想,希望你能早日实现梦想,我早就厌倦了江湖。”

    赵烈沉声道:“今夜有月,有月的夜空,很美,我却不觉得孤独,因为,今夜有你相伴。”

    韩夜冰忽然咯咯笑道:“不如我们一起夜游洛阳,外面还很热闹呢。”她娇笑着拉起赵烈的手,冲出了房屋。

    月光温柔如水,轻漫如纱,罩得整个大地显得格外娇柔,朦胧得如诗如画,美奂美仑,繁华热闹的洛水河畔依然有三三两两的人儿,河中的大船挂满红色灯笼,里面依旧欢歌宴舞,通宵达旦。

    韩夜冰兴致勃勃坐在路边混沌摊子上吃着小吃,像个贪吃的小孩子,绿绿葱花的香味弥漫在夜空,她俏皮地伸出了舌头,抬头凝望美丽夜空,皎洁月儿婀娜多姿,月儿也好象知道了有人在欣赏她似的,羞涩的犹如少女一般躲进了云层,继尔又顽皮的探出头来。

    赵烈好久没有这样放松了,随意喝着暖暖的热汤,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实,似乎回到从前回到少年时代,那是一段浪荡世间的悲苦日子,他也常常在深夜蹲在路边吃东西,而此时,他分明看见韩夜冰的脸颊已染上了淡淡的红晕,身上巨大压力得到释放,彻底把江湖放在一旁,痛快吃着暖暖的混沌。

    夜深时,在宁静的世界里,尘事俗事都离得远远的,夜色把人的清纯还原。韩夜冰微笑道:“今夜因为开心,也因为这美丽的夜色,我的心灵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感受了喜悦,人生其实就是一种不断更替的过程,不断的失去,又不断的获取,在这失去与获取之间,生命获得了成熟与经验,去掉了天真与稚嫩。”

    赵烈沉声道:“你看路边光滑的石板路,那上面有多少人踩过,却未留下任何足印痕迹,人世的生死轮回是那样的悄无声息,宛如那没有颜色的梦,我们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梦想,都期待着把梦染上色彩。”

    她的影子倒影在美丽洛水中,身上挂着白色的星光点点,春风不动,悄然在黑夜中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轻悄的脚步如轻悄的呼吸,眉如弯月,淡淡的红唇,双眸深处却始终弥漫着迷茫的薄雾,眼角似嗔似喜,脸上多了几分风尘和风霜。

    甜美的笑容拂过她的嘴角,像一只蝴蝶轻轻在夜空中飞舞,两人踏着夜色走到了一片栀子花树林。皎洁月光下,只见枝头已空,只余秃枝残干,树下尚有落红三四点,林边有风,她长发起舞,轻轻把手放在他手中,目光低垂,似笑似怨。

    赵烈凝视凋落花朵的树林,似乎听到她声如低诉,残花落,闲池阁。枝头空,明镜薄。一月映池池储月,月明池静寄幽思,他知道今夜终不能成寐,于是紧紧拉着她的手。

    韩夜冰轻拢发丝,沿树林行去,罗裙姗姗,她的魂和她的骨子里面飘荡着一首断肠优美的曲子,有一株树上还有半树残花,她轻轻摘下一朵,那花躺在手心,半死不活,指尖纤纤是一种残酷的美丽。“猜猜栀子花是什么味道?”双眸忽然显得深不可测,黑亮瞳子里透出无尽的水光。

    赵烈低声道:“花当然是香的,零落成泥也是香如故。”

    韩夜冰扬眉举花示意,随即敛容,二指拈花放进口中,那洁白的栀子花精魂会与她融在一体么?“苦的杏仁味道。”她神色宁静,点点螓首道,“很苦。”如果栀子花的味道也成为清苦,那么这世上还谈什么花香,“我们离开这里吧,这里太伤感,到处是落花。”她的头发垂得像一张面纱,不站到正对面根本看不见脸,轻轻飘荡在洛水之上。

    韩夜冰忽然开始微笑起来,嘴角挂着一丝阳光般的笑意,赵烈蓦然发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忽然萦绕在身边,淡淡的,幽幽的,轻轻的,柔柔的,四周是一片凄迷的黑夜,神秘而充满力量,他沉声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韩夜冰安静道:“我追逐自由,讨厌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可是我却只能生活其中,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悲伤。”

    赵烈蓦然感觉横亘在他们之间无言语的距离,身子在深夜中越发冰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她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蜷起来,紧紧握在手心里,久久也不愿放开。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朝日也缓缓升高。洛水西行,宽达十多丈的河面,巨舟并列,以大缆维舟,铁锁钩连,蔚成奇景,水道陆路交通真繁密,似乎天下的舟车都到了这里,街道上中外客商来推销香料珍玩,锦绢丝绸,又或粮食茶叶等货品,热闹非凡。

    正午时分,赵烈和韩夜冰挤起人群里面闲逛,沿街而行,抵达洛水南岸,悠然跨过天津桥,南北对起四座高楼,更添桥梁的气势,极为壮观,离开了桥南的肆市后,道上行人疏落多了,两人沿洛堤漫步,堤边杂植槐柳,树绿成荫,风景迷人。

    “她就像一片雪,飘飞在深邃的蓝天,与飞鸟一起飘荡,与沙儿一起飘舞,出水轻莲般纯白。”赵烈在心中想。

    韩夜冰忽然轻声道:“也许成熟真的是一种必然,那么,我宁愿只做一片雪花,不论何时,永远飞在净洁的天空。”

    赵烈心弦震动,抬头凝视,她腰束白色的宽腰带,淡紫色紧身衣,细长入鬓的秀眉,凝神专注的眸子宛如一湖秋水,常年漂泊江湖,如玉似雪的肌肤不再白皙,而是泛出健康的红润,只是姿态依旧风资绰约。

    韩夜冰轻抚娇嫩杨柳道:“生命是什么呢?”

    赵烈沉吟道:“生命如火,燃烧成灰,就是始终,生命如风,注定离散,无捕捉。”

    韩夜冰微笑道:“生命如水,缘来缘去,流过无痕,不过是一场幻觉,似是而非。”俏丽短发迎着洛水送来的轻风,整个人如同洒射大地的一抹阳光,灿烂轻盈。

    一叶轻舟漂浮洛水之上,铁拳王恨无极亲自在船尾摇橹。赵烈和韩夜冰在船头凝神描绘绝色河山,远处的几艘帆船载满了黑虎铁卫。

    轻舟缓缓漂出了喧闹都市,来到了郊外,堤旁遍种花木,桃红柳绿,蒙蒙细雨,红杏初发,烟雨霏霏,芳草新绿,飞鸟和鸣,河畔蜿蜒群山如画,韩夜冰笔下同样新柳如烟,水波潋滟,船帆点点,山色空蒙,青黛含翠。

    赵烈含笑提笔在画面空白处落墨,烟云萦绕,气势磅礴,用墨之,尽在其中,墨色过渡,则层次推移,干湿浓淡,相互铺排靠拢,由淡到浓,由干到湿,亦有无穷,由浓郁到清淡,由刚健到柔和,由焦浓泼洒到皴擦点染,最后收拾全局,先淡后浓,重叠有度,墨可泼可破,色亦然也。

    韩夜冰凝视注视,心似乎飞到雪山之颠,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薄雾中的洛水如同刚刚苏醒。

    赵烈微笑道:“我喜欢雨,喜欢在雨中的感觉。”他忽然走到船尾,一任霏霏细雨洒在脸上,已经迷失在这无边的春意里,远处细雨霏霏,琴声呜咽中,但觉薄雾清寒,春愁无尽。

    赵烈忽然轻声对恨无极道:“金龙帮的事情处理如何了?”

    恨无极恭敬道:“禀报帮主,两百长刀铁骑和数百名黑虎帮众已经进驻洛阳金龙院,黑虎帮已经完全控制了东都洛阳,黑虎帮势力已经渗透到了中原。”

    赵烈淡淡道:“黄恨水还老实吧,尽量把原来金龙帮的力量抽调到其他地方。”

    恨无极低声道:“黄恨水性格孤傲,金龙帮势力在洛阳盘根错节,恐怕很难让他老老实实退出洛阳。”

    赵烈冷冷道:“他会退出洛阳的,黑虎帮的目标就是争霸江湖,而洛阳乃是中原武林的核心,更是天子脚下,我们必须牢牢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