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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节快美(p;   肃顺自问居所的整修很是有文人气息,却不想皇帝从下车伊始就开始笑,“上一次在也闲居听人说,树小房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朕看你这个奴才,虽然不是内务府出身,比之那些人,倒更有几分铜臭味道这都是什么啊?”

    有些话是皇上可以说,旁人不能说的,崇实和翁同龢也曾经到肃顺的府中来过几次,见到府中到处都是一派富丽景象,都认为难逃穷人乍富之讽,听皇上这时候说起来,二人便笑,  “奴才是俗人。”肃顺说,“在这热河买下这样一处房产,原也不敢求什么清幽雅致。左右奴才也不会结交外人,就是有些失当之处,也不会为人所知。”

    几个人在园子中走了几步,前面便是主人所居的正厅,上面的匾额写着‘云帆月舫’四字,两边的楹联是,‘疑乘画掉来天上,欲挂轻帆入镜中。’“这一处还好,只是楹联和匾额用了两个‘帆’字,还要仔细推敲。”

    目光在周围的景物上搜寻,还想再说点什么,肃顺却怕皇上冻着,赶忙躬身,“皇上,”他说:“外面天冷,还是进到厅中吧。”

    到了厅中,皇帝更加乐不可支,正厅中间,摆放着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几张太师椅,擦得一尘不染,这也罢了,在桌子的中央,居然放着一盏洋灯,玻璃罩子擦得极亮,里面一支蜡烛,似乎也是新近换上的,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你糊涂了?”皇帝回身笑道:“哪有把洋灯摆放在这里的?”

    “回皇上话,这有个缘故。”肃顺很从容的解释:“奴才读书不多,识字不全,有时候要看点什么,很觉得费劲,便要把先生请到书房去,一点一点学。后来给奴才发现,这样的做法不妥。”

    这段故事是崇实几个人已经知道的,却不好说破,忍着笑在一边听着,“后来,奴才就想,这样一次一次把先生请到书房,总不是办法,就改为在正厅府之中和先生学。只是奴才年纪大了,悟性好,记性不好,背书背不来,先生就生气。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暗自没人的时候多多用功,就是今天皇上看见的,每天点一盏洋灯,在灯下学习。其实,不但是在奴才的厅中,就是其他的房中,也有这样的洋灯的。”

    皇帝一开始还保持着笑容,逐渐的,笑容逐渐隐退了下去,“你这样做很好。”他说:“朕早就说过,不要耻于做人家的学生;最羞耻的事情不是我们不及人家,而是在于明知道不如人家,明知道自己有短处,却还是抱残守缺,不肯学习,不肯放下天朝大国的架子,去向那些在很多道学家口中的蛮夷之邦学习的勇气这一点,肃顺,你做得好”

    “奴才不敢”看皇帝面色转正,肃顺几个都跪了下来:“皇上是天下第一有才学之人,奴才学识浅薄,平日里皇上偶有临问,奴才经常要搜肠刮肚的想上好半天,才能知道皇上想问奴才什么,奴才一个人事小,耽误了皇上的国事事大,所以,也只有以勤补拙,以期不负皇上垂问。”

    皇帝呲牙一乐,“朕不用你吹捧。”他说:“前面给朕带路,在你这府里看看。”

    在府里转了一圈,皇帝举步进到书房,红木的家具以外,还有一架书,墙上挂着字画,有戴熙的山水和邓石如的隶书,都是近时的名家。多宝架上陈设着许多小摆饰,一具形制极其新奇的铜香炉正烧着香。青烟袅袅,似兰似麝,触鼻心荡。

    肃顺恭请皇上在书房中准备的软榻上落座,自己则向后退了几步,向门外招招手,于是,脚步声轻轻响起,一个脸蛋红红,低垂粉颈的女孩儿手中托着盖碗茶缓步走近:“老爷?”

    “别怕,别怕。”肃顺低声的嘱咐她,“进去之后,先给皇上磕头,知道吗?还有,跪在那里,皇上不让起来,千万不要自己起来,知道吗?”

    女孩儿脸儿更红了,声如蚊讷的应了一声:“知道。”

    “进去吧,进去吧。”

    于是,女孩儿低垂着头,托着茶盘进到房中,皇帝正在口渴,倒没有注意给他端茶进来的人是谁,接过茶水喝了几口,一低头间,只见一个穿着翠绿色绸子夹袄,梳着三丫髻的女孩儿跪在自己面前,却不说话,“你是谁?”

    “我叫……不是。”只说了半句,女孩儿立刻慌乱的摇摇头,“奴才叫尤莲,是大人命奴才来伺候皇上的。”

    “啊,”皇帝猛的想了起来,“你就是那个尤莲啊?抬起头来?”

    尤莲在肃顺府中呆了有两个月的时间,肃顺并没有和她及家人撒谎,他的府中也确实很少有下人伺候,不过自从把她领进府中,肃顺却只是请来嬷嬷认真教授规矩礼仪,其他的府中细务不让她经手——在府里的下人看来,尤小姐早晚有一天是要做老爷的侧福晋的,如此一个将热的冷灶,不趁凉的时候烧一烧怎么行?所以,不论的府里的管家还是一众下人,都处处殷勤,时时伺候,弄得尤莲有苦说不出,心里难过,暗中埋怨父母,不应该答应肃顺的请求,将自己送到这里来。

    肃顺待她却是守礼甚严,每日里只是让她学习规矩,又取来旗下女子的衣服让她穿上,只是一样,尤小姐是裹足,穿不来‘花盆底’,就是放开了,也是缓不济急,便只好仍让她着平底鞋,在各处行走。

    过了一段时间,尤杉家中事务停当,带着妻子过府来探望女儿,见女儿衣着光鲜,容颜秀丽,夫妻两个很是为女儿欢喜:看起来妞妞不但不曾在这里受苦,反倒像是比家里更加容光焕发了?不过做母亲的心细,认真打量之下,给她发现,女儿眉宇之间虽是丽色依旧,却又像是有着哀怨之色。

    趁着丈夫和肃顺说话,尤太太把女儿拉到一边,“妞妞啊,”她问,“在这里住得可还顺心吗?若是不从人意的话,娘和你爹说,拼着花上几两银子,也好把你领回家中?左右又没有卖于他们?”

    “没有。”妞妞说,“大人对女儿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大人和女儿说,将来有一天,怕是要将女儿送进宫中。”妞妞不解的看向母亲,问道:“娘,送到宫中是什么意思啊?我问过大人,他说过几日自然就明白了。”

    尤太太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失礼,快步到了厅中,大声质问:“肃大人,我听小女说,您是要将她送入宫中,可是的?”

    尤杉也吓了一跳,转头看着肃顺,很有点气急败坏的模样:“肃大人,内人所说的,可是真的?”

    肃顺见事已揭破,也无谓隐瞒,当下点点头:“不错。”

    “大人您当初答应小人,小女入府,绝不做……”

    “绝不做什么?”肃顺沉下脸来,大声说道:“我当初答应你们,令爱到我府中,绝不做我肃某人的侧室,也不给她做任何粗重使唤,而且又每月有三天假期,可以回府探亲,可有食言的地方?”

    一句话把三个人都给问得愣住了,“这?”

    “老爷,老爷”尤杉急得双泪交流,“小的就靠这个女儿养老……”

    “唉你老糊涂了”肃顺硬将他的话打断,“这是别人求不到的事,你怎么倒得福不知?不识得眉高眼低,真也亏了你是做大生意的怎么这么傻?皇上若是看上你女儿,别说是你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再多,也得撒手啊再说,这哪里是坏事?如果尤莲得宠,你作兴就是‘皇亲’,还怕没有人养你的老?”

    尤杉和妻子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肃顺居然如此翻脸无情,只听他继续说道,“你们也不用担心,”他摇摇头,站了起来,“其实,便是你们想把女儿送进宫去,也要皇上看过、喜欢你家女儿之后。若是入不得龙目,你放心,我把你家女儿还给你送回府去”

    这样的话对夫妻两个倒是意外之喜,尤杉赶忙追问了一句:“大人可不是诳我?皇上若是不喜小女,就将小女送还?”

    “我诳你作甚?”肃顺又转了一副笑脸,给厅中随侍的下人使了个眼色,把尤莲半扶半胁的带离正堂,这才说道:“老尤,尤太太,你们想想,皇上要是真喜欢上了你家女儿,这是多大的福气?先不提一人得宠,全家受福,这是件人家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只说凭莲小姐的容貌,颜色,到了宫中自然是……”他想了想,给他想起一句唐诗:“三千宠爱在一身了。到时候,皇上一高兴,给你家抬了旗,你就是响当当的旗下大爷了。再做生意,无往不利,不比你现在在这热河城中要舒心畅快得多?到时候,你就是富贵逼人来啦”

    尤杉和妻子给他说得晕头转向,话当然动听,但总觉得有一点不大对劲,只是说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在何处?

    看到夫妻两个阴晴不定的脸色,肃顺心知他们都已默喻他的言外之意。打铁打到紧要关头,还须狠狠捶它两下,方能收效。因此,他放出极其郑重的脸色说道:“此事关乎府上祸福荣辱,请慎重考虑。语云:‘小不忍则乱大谋’,朝坏的地方去想,不测之祸,恐怕还要蔓延到三亲六眷。”

    “什么……”尤太太终于是妇道人家,给肃顺的话吓到了,茫然无助的左右看看,“什么不测之祸?”

    “什么祸?”肃顺冷笑着,又加了一把火:“灭门之祸”

    “灭门?”尤杉睁大了双眼,惊恐地问。

    “有道是‘灭门县令’,小小一个七品官儿,尚且如此,难道皇上倒不能灭人的门?只怕祸还不止灭门”

    “还有什么祸?”尤杉越发惊惶了。

    “族诛”肃顺答说:“灭九族你别以为我吓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安上个谋反大逆的罪名,大大小小先抓起来再说。等辩白清楚,已经九死一生,倾家荡产了。”

    这番话说得尤氏夫妻毛骨悚然,不自觉地举双手环抱两臂——是不寒而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