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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榆非晚,

    他抿了抿唇,眼神便的深而远,但依然颔首回答:“对。叾苦艾尚 ”

    她脸上的悲伤就像是洒在地上的水迅速的蔓延开,这种悲伤似乎也复制在他的心里,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一遍又一遍的戳入他的心窝又拔出来继续。

    “好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不能够连贯的进行,胸口又疼有闷,但她依然控制自己,她说,“我知道了。”

    她说的很慢很慢,不过是简单的六个字,每一个字似乎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本来就很白,此刻的脸已经苍白到近乎透明,她的眼底似乎有绝望流淌出来,那种绝望他曾经在另一个女人的眼里看到过,那种深切的悲伤曾经是他想要在他们这些人身上一遍一遍看到的,但是当他从她的眼底瞧见时,他发现自己心里的那种尖锐的刺痛也变成了脔割般的剧痛。

    她一直是面对他的,但是她的眼神却非常游离,他是那么了解她,他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不让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哭出来。他记得她告诉过他,不让自己哭出来的秘诀就是永远不要直视那些让你想哭的东西瑚。

    她那么要强,她说到就一定做到。

    也许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见她,他刻意的远离,又坚持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不让感情影响他理智的判断。但他却还是回来了铄。

    “你铺垫了那么久,今天无论我说什么你也不会改变自己原来的计划,是吗?”

    沉默良久,她忽然又开口。

    庄正楠知道,这才是她来的真正目的。她要问,她要做最后一点的努力,哪怕她早已经猜到这个努力是白费的,但她还是要做,被人说垂死挣扎也没有关系。因为如果不努力这一次她一定都会后悔。

    他冷漠了一辈子,一颗心被冰封到了极致,却无法再对着那双眼睛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室内的空气就像是凝滞了,时间的钟摆也停止了动作。

    “我明白了。”就在他以为一切都要爆发的时刻,她忽然微微一笑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她转身不再看他。

    那一刻,他知道他失去了她。她每走出一步就像是他身体的灵魂也跟着远离了一寸,他的人生再也不会完整了。

    门被悄然的关上,室内静的就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胜利就在眼前,但庄正楠心里没有一丝喜悦,相反的有一种沉重和疲倦挥之不去。

    没有激动的质问,更没有任何指责和谩骂,她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好像她了解他,如果事情再重新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走同一条路。

    小小的会议室里站满了人,萧笑坐在靠后的位置,从庄正楠的办公室出来她一直就坐在这里。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台上,但是也能够感觉到身边的人用一种或是奇怪,或是紧张,又或是幸灾乐祸的神态观望着自己。她的身体仍然在发抖,但是她的心却比平时都还要冷静。

    她失去了庄氏的支持,在这个发布会后她就会很快的失去东隅了。对于那些人而言东隅不过是东隅,但是对她来说不是的,东隅是父亲给她的一个梦,是她同儿时的自己仅有的联系,是她二十几年来被造就的唯一目标,甚至是她的一生。

    他们都以为她的悲伤是因为将要失去的是控制公司的大权,唯有她明白她正在失去的是自己。

    会议是由周福彤主持的。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不断的掏出手绢擦汗。君安证劵的薛明照本宣科,萧笑木然地听着《告全体股东书》的内容,他们准备的非常充分,把东隅的业务情况、公司结构、股本构成和股票走势都坐了简要的概括,并且分析了公司现有的产业状况等等,一万多字的内容,整整念了一个小时。

    她听得非常仔细,一个字也没有露,最后念完时,她的眼睛从前排所有参与此时的股东头部划过,忽然举手道:“我要求说两句话。”

    念书的是薛明怔住了,他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许久才说:“这个……没有必要吧……”

    萧笑的唇角微微动了一下,这显然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做法。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套装的裙摆沉着地质问:“这件事一天没有尘埃落定,我就还是东隅的主席,为什么不能够发言呢?”

    “对啊,给萧小姐发言嘛。”

    “给东隅提意见为什么不给东隅主席发言呢?”

    “我们想听东隅主席说两句。”

    “……”

    这个时候,在别的事情上一直同萧笑水火不容的记者们忽然站在了她的这一边。

    既然是记者发布会,当然要照顾到这群无冕之王的想法,周福彤下台同前座的几人短暂交流后,终于站回台上:“现在我们有请东隅的主席萧笑小姐。”

    萧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了讲台,她的目光掠过台下的一干人等,尽力的让自己保持镇定缓缓地说:“东隅一直欢迎新老股东提意见,刚才的意见内容,精准而专业。君安指责东隅多元化经营的策略,却忽视了其他同类型公司也在这么做。多元化不是东隅的包袱,而是东隅的特点,也是东隅的救命稻草。至于君安特别指责的股权投资,我只能说东隅本身的价值不能够轻易否定,其优劣要从实际的角度理解。稍后东隅将召开记者发布会,对这份告股东书做出正是回应,到时候有请各位记者前来参加。”

    “萧小姐你指的稍后是什么时候?”

    “现在这种情况下您是被逼的吗?”

    “东隅的董事会改组是否意味着您将失去现在的职位?”

    “……”

    萧笑说完,并没有回答记者们的提问,而是以稳健的步伐走下了讲台,带着安妮离开。

    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东隅争取时间,在这一天的时间内她所能够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瓦解改组东隅的联盟,挫败他们的计划,第二,向市场放出消息,防止股民盲目跟进购买东隅的股票,以免受损。

    她看上去胸有成竹,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庄正楠的态度,这场战役她能赢的把握相当于零。

    也许会有奇迹,她站在台上的时候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就是这句话。

    她从四季走出来直接驱车去医院看萧容,这段时间医院的长廊她反反复复的走来走去,却没有哪次让她觉得如此之长,身上就像是背负了一块巨石让她无法喘息。

    萧容的特护病房在长廊的尽头,她每次走到门口都会在门前站一会儿,心里奢望着她一推开门就看到弟弟睁开了眼睛。

    奇迹,这两个字不断的折磨着她,然而每一天都抱有希望,但是每天收获的却只有绝望。

    她想到这里,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推开病房的门。

    “张叔叔?”她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背影。

    张伯年慢慢地转身看着她:“我刚刚听说就赶来了,”他说,“真没想到小容会变成这样……”

    萧笑想要张口,双唇却好像被黏住,张伯年悲悯的目光就像是有人用手一次次的按住她的心,她慌忙转眼看向安静躺在病床上的萧容,分散自己心中的难过。

    “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萧容出事的消息,想必是乐盈珊告诉他的吧。

    “他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也该回来了,”张伯年顺着她的目光再次看向面容安详的萧容,“你们父亲留下的那份遗嘱……”

    萧笑的心重重地一沉,然而很快的她倏然看向张伯年,就像是刚才没有听懂他的话:“张叔叔,你说什么?”

    她的眼神太过凌厉,张伯年愣了一下才道:“我是说你们父亲的遗嘱,就是要在他生日才能够公开的那部分遗嘱……”

    她的脑子就像是被人从混沌中忽然拎了起来,并且浇上了一桶冰水那么清醒。她低下头去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没想到,为什么……”

    张伯年刚刚下飞机就到了医院,他还不知道东隅出了大事,此刻看到萧笑的反应心中狐疑:“萧容的生日每年不是你记得最清楚吗?”

    萧笑抬头看着一脸愕然的张伯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的心底有两股情绪,一股极喜,一股极悲。

    “笑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张伯年发现了她的异样。

    “张叔叔,东隅内部变化,乐盈珊他们联合的君安证劵发了告股东书要求重组董事会。”她迅速的向他说明情况。

    张伯年的心微微一寒,他问:“然后呢?”

    “庄正楠……”笑笑说着这个名字,喉头不由自主干涩的吞咽了一下,就像是有把利剑隔在那个地方,轻触即会受伤,“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乐盈珊的那一边……”

    听到了这话,见惯了大风浪的张伯年心也猛然一沉,他看着萧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笑当然明白他此刻的震惊,末了她微微冷笑一下:“是我大意了,当初没有听进你的劝告,爸爸原来花了那么多时间教育我,我却连一点皮毛都没有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