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我知道檀郎其实是魔尊的那一刻,我其实是难过的。

    魔尊君玄,一方霸主,统领十万魔军,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听说他手段残忍,眼里容不得沙。

    我玷污了他。

    他会杀了我的。

    我很懊恼。

    早该想到的。

    这天下只有一人生来红瞳,那便是魔尊君玄。

    我没往这上面联想,因为魔尊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离我实在太遥远。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他的下属为什么没来找他?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家。

    雨天路滑,我摔了好几次,竹筐里的草药掉出来。

    那都是为檀郎采摘的。

    我手忙脚乱去捡,胳膊被荆棘划了很多血口子。

    痛极时我猛然清醒,他已经不是我的檀郎了。

    他贵为魔尊,也不稀罕这些低阶草药吧。

    真令人沮丧啊……

    但我还是想治好他。

    说不准魔尊大人看在这救命之恩上,会放我一马呢。

    可惜,来不及了。

    两里开外,我看到我那间小破屋上空盘旋着猩红色的气云。

    檀郎在释放属于魔尊的灵力和威压。

    狂风骤雨一般。

    越往前走,这灵力就像是要把我撕碎。

    我知道,他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若不想死,就赶紧逃命吧。

    我把药草放在树下,顺便扯下了定终身后,他亲手给我编的红手绳。

    我走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闭关,顺便躲躲风头。

    等一年后。

    我出关了,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

    魔尊君玄,正在疯了似的找一个叫阿饮的媚修女子。

    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师父在世时曾告诫过我,我身上有个「歹毒」的特质——

    天生媚骨,使人上瘾。

    但很显然,君玄找我,并不是要找我叙旧温存。

    他要杀我。

    纵然天生媚骨,只要杀了,就不会再惦记。

    我听说,他四处搜罗叫阿饮的女子,可始终没找到他要找的人。

    于是那些无辜的「阿饮」,就再也没有从魔族回来。

    我还听说,曾有部下问魔尊,为何要寻阿饮,是为情还是为恨。

    魔尊睨了他一眼,那个部下就被送去喂魔兽了。

    由此推断,这阿饮一定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将魔尊得罪了个体无完肤。

    ……真行,我又又一次被追杀了。

    茶肆里。

    几位魔修聊得火热。

    他们是被派出来找阿饮的魔族小罗罗。

    可是哪能找到呢?这世上叫阿饮的人,早都改了名。

    他们聊了半天,忽而转头看我:「还没问呢,姑娘叫什么名字啊?」我:「……李翠花。」

    「哦,那你走吧。」

    我其貌不扬,看着就不像媚修,他们压根没多想。

    我赶紧溜,可这时候,通行牌掉了出来。

    修士也要遵守规矩的,有了通行牌我才能去其他城镇。

    好巧不巧,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几个魔修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就在我思考着遗言时,通行牌腾空而起,飞到一人手里。

    他一身雪衣,身长如玉,肃肃如松风明月。

    「她是我万剑宗的人。」

    只一句话,那几位魔修便换了个脸色,四处逃散。

    可我却更想死了。

    因为这位,姑且,算是我的老情人吧。

    万剑宗乃第一名门正派。

    苏沐作为大师兄,是整个修界的光风霁月。

    他端正,高洁,就如同天上的皎月,不染一尘。

    当年相遇时,我以为他只是万剑宗一个普通的弟子。

    我想拐一个道侣回我们合欢宗,听说名门正派跟我们这种三教九流最是互补,就勾引了他。

    苏沐起先很抗拒。

    他总是坐得笔直,双眼紧闭,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让我离他远点。

    可耐不住我脸皮厚啊。

    我赖在他身边不走。

    后来,我陪他去斩妖,为了救他,修为倒退,差点身殒。

    苏沐心中有愧,将一部分修为渡给了我。

    要知道,我是个媚修。

    渡我修为的方式,就是……。

    我至今都还记得,他那双古井不波的眸子里,难得出现了七情六欲。

    赤红夕阳将他雪白的道服,染得同脸颊一样红。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师伯师姐们都喜欢找名门正派了。

    禁欲者沉沦,这感觉不要太妙。

    然而,我很快就遭到万剑宗的追杀。

    那是我第一次被大范围追杀。

    因为他是苏沐。

    他肩负了整个修界的希望。

    在他走向巅峰道尊的光明之路上,怎么可以被一个下三滥的媚修染指?

    苏沐回宗门复命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我不擅长打架,只能狼狈地逃回合欢宗。

    可这事在合欢宗也闹大了。

    我那个极漂亮的师弟成了宗主,恨恨地看着我:「师姐,你怎可如此!」

    我不懂,你情我愿的事,怎就成了我的错?

    再后来,我就离开了宗门。

    虽然是我主动走的,但跟被逐出没有区别,师弟不待见我。

    我没有去找苏沐。

    我们之间隔着天堑,就当以前是我妄想吃天鹅肉吧。

    刚好,他修的功法清欲寡欢,足以压制我的媚骨天成,不会上瘾。

    此后,我便在那间偏僻的小木屋里独自生活。

    直至捡到了檀郎……不,魔尊君玄。

    回忆到这里,被打断了。

    我瞅着苏沐的侧脸,那儿多了道疤。

    一群万剑宗弟子赶到,看到我,即刻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