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麟钰看见众人的目光，终于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夏无疆本以为话语权到了他的手上，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毕竟很少有人会傻乎乎地自己拆自己的台。更何况是像夏麟钰这样精明的人，他应该更加懂得分辨轻重才对。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夏麟钰一开口就震惊全场，别说是他，就连一心想拉夏麟钰下台的夏麟轩，也被他的话弄得微微一愣。
“江山和美人，本太子两样都想要。”夏麟钰朗声道：“只不过，不知道一个瞎子还有没有资格做宁夏国的太子？”
听到这个，满座哗然，夏无疆更是被一种不详的预感席卷了心头，“钰儿，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瞎子？”
夏麟钰冷笑一声，大步走到了大殿中间，眼里充满了狠厉，“父皇，今日是你的生辰，儿臣有一项礼物要送给你。”
“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呢！”夏无疆恼怒道：“刚才你在胡说些什么？”
夏麟钰依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眼里充满了嘲讽，“父皇，儿臣相信，只有这件礼物，才能让你想起，你除了是个皇帝以外，还是一位父亲。”
听到这个，夏无疆立刻不安地站起了身子，大喝道：“来人，把太子绑起来，别让他胡来！”
然而一切已经太晚了，夏无疆的话音还未落下，夏麟钰就已经抬起手臂，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亲手挖出了自己的眼珠。
众人只听到一声惨叫，夏麟钰就将两颗眼球抠了出来，狠狠地甩在了夏无疆的面前，脸上写满了快意，“我想，宁夏国应该不会需要一个瞎了眼的太子。父皇，现在你肯放儿臣离开了吗？”
听到他的质问，再看到眼前惨厉的一幕，夏无疆的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在了龙椅上面。
与此同时，大殿之中一片哗然，夏麟晖和赵琼父子都一声哀嚎，为夏麟钰感到忿忿不平，“三皇兄（殿下）！”
听见他们的声音，夏麟钰的脚步一顿，忍着剧痛勾起了一丝笑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赵琼、赵炎，你们要好好地替我照顾晖儿，这个皇宫，我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听到这个，赵琼和赵炎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微臣遵命！”
夏麟晖则愣愣地坐在原位，看着夏麟钰空洞的眼眶，眼泪大颗大颗地向外涌出。
夏麟钰跟他们三人交代完毕之后，就凭着自己的记忆，迈开步子向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朗声说道：“本王从今日开始，正式辞去太子之位，父皇若是想要儿臣的性命，就尽管来取。否则，儿臣就此离开，今后宁夏国祸福成败均与本王无关！”
听到他的话语，整个大殿内一片寂静，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敢上前去拦住满脸鲜血的夏麟钰。
他就这样带着自己脸上的伤口，大步走出了乾清宫，然后在自己手下的带领下，一边紧急治疗伤口，一边向宫外走去。
夏麟钰此举让整个寿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今天苦心想要推下太子之位的夏麟钰，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挖双目，愤然离场。
这让他们的心里都格外地愧疚与心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参与，才将他们宁夏国的战神逼成这样。
如今太子退位，战神失明，他们宁夏国瞬间少了一个能人庇护，这些一向安枕无忧的大臣们，瞬间感觉到了惶恐。
夏麟轩看着寿宴上压抑的氛围，心里虽然也觉得毛骨悚然。
但比起内心的不适，他更多地还是觉得自己要抓住这次机会，不然储君之位很有可能落在夏麟尘的手里。
“父皇，要不要儿臣带兵去将三皇兄抓回来？”夏麟轩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他本以为经此一事，夏无疆必然对夏麟钰恨之入骨，会像处死夏麟泽那样处死夏麟钰。
谁知道，夏无疆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赤红的双目里写满了愤恨，“你这个不孝子，先是想逼你三皇弟退位，然后又想要他的性命。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他？”
听见夏无疆的质问，夏麟轩微微一愣，立刻开口解释，“儿臣……”
“滚出去！”夏无疆大喝一声，打断了夏麟轩的话语，“朕以后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太子之位给谁都好，都不会落在你这个迫害手足的人身上！”
“我迫害手足？”夏麟轩气得发笑。
他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再也继承储君之位的希望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当着众人的面指责起了夏无疆来。
“要不是父皇逼迫三皇弟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他如何会宁可自挖双目，也不愿当这个太子？”夏麟轩反问道：“父皇有五个儿子，却没有一个活得开心，难道父皇就不会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吗？”
“混账！”夏无疆怒了起来，“朕让你滚出去，你马上给朕滚出去！”
“儿臣当然会滚。”夏麟轩冷笑道：“反正像儿臣这样的龙阳之癖，父皇从来都看不顺眼。即便儿臣做的再多，父皇也置若罔闻，既然如此，那这个皇子儿臣不做也罢！”
说着，他也把袖子一甩，转身离开了大殿。
眼看一连走了两位皇子，夏无疆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的，整个人重重地从龙椅上面摔了下去，当场不省人事。
在场的大臣们见状，立刻手忙脚乱地叫来太医，场面混乱极了。
与此同时，原本正在为夏麟钰自挖双目而感到伤心的夏麟晖，看见自己的父皇晕倒，正想上前帮忙，不料眼角余光却瞥见夏麟尘也向殿外走去，立刻起身追了上去。
“四皇兄，你也要走吗？”
听到夏麟晖的问题，夏麟尘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朝夏麟晖淡淡一笑，“是啊，跟二皇兄和三皇兄一样，我也并不适合做这个太子。”
“可是，你们都走了，那我该怎么办呢？”夏麟晖急的两眼通红，几乎已经忘了夏麟尘是他仇人的儿子。
“你是唯一应该留下来的。”夏麟尘直言道：“因为父皇从来都没有逼迫过你，只有你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继承他的皇位。”
“可是，我年龄尚幼，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夏麟晖着急道：“四皇兄，你不是一直很想当皇帝吗？怎么现在也不当了？”
“我从来都不想当皇帝。”夏麟尘苦笑道：“只是我的母妃希望我当皇帝，晖儿，或许这就是宿命吧，之前我的母妃那么对你，现在她一心想夺得的东西，最终还是落到了你的手里。”
听到这个，夏麟晖顿时沉默了起来，回想到瑜妃对他所做的一切，他的心里不可能没有任何怨恨。
夏麟尘见此状况，不由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鼓励道：“我知道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三皇兄每天都去景仁宫陪你习文练武，你可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夏麟晖猛地抬起了头，疑惑地摇了摇脑袋。
夏麟尘缩回了自己的手，眼里带着笑意，“他早就已经打算好不做这个太子了，他那么悉心地教你，是因为他觉得你可以坐这个位置。晖儿，连你那么敬重的三皇兄都觉得你行，你还有什么理由觉得自己不行？更何况，你要是想让你的三皇兄安枕无忧的话，就更要坐上这个位置，让他放心。”
“我明白了。”夏麟晖点了点头，眼里充满了坚定，“我一定不会辜负三皇兄的期望的。”
夏麟尘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这个蠢人，也终于可以无忧无虑地去闯荡江湖了。
——————
夏麟钰离开皇宫后，先让太医为他处理好了伤口，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愈合，可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吓人。
他忍着剧痛来到叶荨的宅子里，想象着他们二人以后的生活，嘴角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叶荨听到了宅子里的动静，便大步走出了自己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被白色纱布包着眼睛的夏麟钰，整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麟钰，你的眼睛怎么了？”叶荨大步上前，走到夏麟钰的面前，看着那纱布的厚度，心里隐约有了不详的预感。
“没什么。”夏麟钰凭着自己的感觉摸到了叶荨的双手，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只不过变回了你我第一次相见时的样子。”
“什么？！”
纵然他的语气再云淡风轻，叶荨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叶荨红着眼眶握紧了夏麟钰的双手，因为心疼而浑身发抖。
夏麟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语气轻柔地问道：“我现在是个一无所有的瞎子了，你还愿不愿意跟我远走高飞？”
听到这个，叶荨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努力地抑制住了自己的哭腔，迅速点了点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夏麟钰笑了笑，拉着叶荨的手，带着她走出宅子。
叶荨这才发现，宅子外面已经站满了抬着嫁妆的人，为首的那个正是清酒。
“荨儿，记得那次你我被大皇兄暗算，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用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你过门。虽然现在我已经不是什么太子了，可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财产，总不能便宜了其他人。”
听到后面一句，叶荨原本沉重的心情，瞬间被夏麟钰给逗笑了。
“现在我已经不是皇家子弟了，就用这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带着你一起离开。”夏麟钰认真道：“天大地大，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你说得倒是轻松。”叶荨又忍不住留下了眼泪，“如果我早知道这代价是你的双眼，那我倒宁愿与你一起困在皇宫里了。”
“可是我却愿意，用这双眼换你我一世的安乐。”夏麟钰温和道：“荨儿，从现在开始，就让一切回到你我初遇的那一天，我们忘记所有的不快与烦恼，在江湖上重新开始。”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叶荨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在所有暗卫的见证下，夏麟钰和叶荨一起坐进了花轿，他们带着十里红妆吹吹打打地离开了京城。
京城里所有百姓都目睹了他们的离去，可是却再也没有人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人们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们一定会成为一对神仙眷侣，逍遥在民间的某个角落，或快马江湖，或隐居山水，所谓比翼双飞，也不过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