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欣,我来跟他说吧。”

    从听到闻孝的这一番话后,她就一直在掉眼泪,想抱抱闻孝,又不敢动作。泪痕将胭脂冲散,整张脸的妆都花了,她双手捂住脸,喉咙压抑着嘶吼,好像是天塌了,都不及这么悲伤。

    闻孝靠着床头,他是第一次见自己的母亲失声痛哭,她不敢抬头看他,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母亲这样痛苦,他却冷眼旁观。

    因为无法原谅。

    门前的男子穿着黑色夹克,换掉赵欣,坐在闻孝床边:“赵诚。”

    “算是,你的舅舅吧。”

    闻孝舒展眉头,眼睫下的瞳孔转向这个把他从酒店带来的男人,平平的语调道:“你想说什么。”

    “二零四八年年初,你爷爷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心脏病病发,送进医院,同时查出了胃癌晚期。你爷爷只有你爸一个儿子,所有的费用都需要你爸承担。前前后后将近四十多万吧,还不算在重症病房里烧的钱,你爸想卖掉铺子,赵欣不同意,说你将来结婚不能没有房子,所以她拿自己的八万块积蓄做了投资。”

    闻孝双眼微瞪,赵诚说的这些,他全然不知。

    “当时你在住读,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你爸妈都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你,所以你不知道。赵欣的投资是找的熟人,一周能返五倍本金,最开始当然不会有问题,四十万到手保住你爷爷在重症多住了一个月,可惜你爷爷没挺过来,五月初去世了。”

    “然后那笔钱就出问题了,对吧。”

    赵诚揉了揉后颈,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我们是六月初找到赵欣的,她当时死活不肯跟我们走,但是境外的情况刻不容缓,我们一天都等不了。如果不是实在没有人选了,我们也不会找一个有家室的当时没人知道她能不能活着回来,为了断掉你爸的念想,我们放出了她做妓的消息。”

    闻孝知道那段时间父亲是多么痛不欲生,小县城的人对他指指点点,闲言碎语不至于有多难听,却可以梗在心间,犹如刺一般,时不时就会痛一下。

    赵欣骤然的消失击垮了他的父亲,在丧父丢妻的双重打击下,那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变成了人人惧怕的疯子。

    他看向返回房间的赵欣,站在门口还在默默落泪,闻孝突然破口大骂:“你有病是吗,你的牺牲让你特别自己感动?我爸疯了,疯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他再也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再也没办法做他最爱的豆浆,就连我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

    “闻孝,”赵诚直起身,神色透露着严肃,“军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七千万的费用我们需要层层审批,上面说会安排人保护你们,至于派去的人是谁我们也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一些差错,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我见过太多比你凄惨的人,他们有的死于异国他乡,尸骨无存。有的死于我们看不到的黑暗地带,连姓名都不曾留下。有的还活着,但已经不是人样。所以对于你的遭遇,我只能说,非常遗憾。”

    “遗憾?呵呵。”闻孝闭眼仰起头,脑后的伤口又开始抽痛。

    对这些人来说是那只是小差错,可对他来说,是一生的歧途。

    赵诚弯腰捡起地上的项链,轻轻放在闻孝手边:“赵家向来倾向于解决问题,而不是解释问题。从我们获得的消息来看,军方派去的人并没有把你保护好,所以从今往后,由赵家接手。”

    “有我们在,你不会再受到伤害。”

    云南无量山山谷

    丛林密布,郁郁葱葱,威远江自此而始,横亘于山崖间。谢问停下脚步,把随身背着的水壶递给乔新树:“先喝点水。”

    山间气温低,小树打了个喷嚏,跺跺脚下的草:“今晚不会又要露宿山林吧?”

    谢问看了眼西下的太阳,点点头。

    乔新树累得半死,扶着藤条直喘气:“什么时候能找到啊”

    谢问放下包,坐在树杈上打盹,他眼底泛着一片青色,下颚长出了胡茬,疲惫至极,一路上来都是在强撑。

    半刻后庄毅迈着长腿从另一条小路下来,身上的冲锋衣沾满灰尘,脚底的皮靴遍布泥水。和谢问一样,非常狼狈。他靠在山石边,金黄的余晖照在侧脸,逆光看去,好似孤独的战狼。

    “我们迷路了。”

    乔新树瘫在地上:“不是吧。你真的一点消息都拿不到吗,这里只有你还有可能接触到那些,大概的位置,是不是该有个数。”

    李重山和孟迟从后面跟上,“别问了,他知道个屁。”

    庄毅轻啧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燃,斜眼横着李重山。闻孝消失的第二天,他们找到了绿色车的踪迹,根据公路的监控录像,那辆车驶出了昆明市,一路朝西南方向,到达无量山地域,进入山林后,便再无踪迹。

    据庄毅所知,云南山谷有两处军用基地,其中一处就是无量山。可这块归谁管,入口在哪,面积多大,他并不清楚。

    茫茫山野,寻人何其难。众人带着两支五人的安保队,直冲冲进了山,遍寻不得,现在又被困在山间,李重山只好把两队人都派出去找路。

    谢问皱眉睁开眼,从包里翻出两包泡面扔在地上:“只剩两包了。”

    几人迫于形势第一次合作,分工很明确。庄毅有过底子,负责探路,谢问力气大,所有食物都背在他身上,乔新树负责背帐篷,李重山和孟迟殿后。

    五个大男人白日翻山越岭,省了早饭不吃,可尽管如此,十来斤重的食物三天之后也仅剩了泡面。更糟心的是,得用冷水泡。

    孟迟一声不吭地把帐篷搭起来,将最后一包丢在庄毅面前:“你的自己来吧。”

    庄毅用鞋尖碾灭烟,双手抄袋:“针对我?”

    “庄少。”孟迟毫不畏惧与他对视,“上次你们家把他弄进医院躺了两个月,这次又打算用什么手段对付他?”

    李重山眼皮一跳:“什么医院,什么意思?”

    谢问也清醒过来,直起身盯着庄毅。

    孟迟冷笑:“意思就是,闻孝去年受伤,是庄家一手操办。”

    “庄、毅。”李重山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他一把揪住庄毅的衣领,“我道他为什么总喊累,原来是你我放在心上宠都来不及的人,你凭什么这样作践他?!”

    “放在心上宠?李重山,你可不可笑。”庄毅推搡开他,眼底涌上戾气,“我以为他待在你身边能安全一点,结果呢?你是怎么做的!”

    谢问在一边半分没有要劝的样子,乔新树上去将两人虚虚拉开。李重山后退几步,抹了把脸,“等人找到了,我就把他娶回家。”

    转眼三旬已过,京城的天愈发冷了。

    惊世剧组停留在避暑山庄,遣散了群演和小角,片场冷清少人。这天空中飘起小雪,柯泽一手执棋一手夹烟,坐在廊下和张导对弈。

    柯泽将炮置于马后:“将军。”

    张导手里捧着瓜子,脚边的取暖器将人烘得双颊泛红,他撅着嘴眯眼:“你倒是个高手。”

    “张导过奖啦。”柯泽抖落烟灰,重置棋盘,余光瞥到一人踏雪而来,他不经意侧头,随后靠在老爷椅上挑眉:“哟,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