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都市小说 > 桑榆非晚 > 小逸
    香港的这一边乐盈珊从公司出来,在车上坐稳后便看见今晨自己放在车上的报纸。商业版的头条挂着她巨幅的照片,标题是《一个女人的商业神话》。她身后拿过来扫了一眼,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接受过这家媒体的采访了,看到“神话”她不由的冷笑一下。五分钟后她的眼睛终于落在记者的最后一个问题上。

    “你觉得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她的答案如其他的采访一般,当然是爱和信念,诸如此类高尚字眼的堆砌。

    实则呢?她心里冷漠的想,也许就是金钱和权力。

    她扬手将报纸往后一扔,随口问司机:“老陈,少爷最近怎么样?罘”

    老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恭恭敬敬的回答:“医生说他很听话,少爷最近开始学数学了,家庭老师也表扬他学的好。”

    “哦?是吗?”乐盈珊有些心不在焉,车子开在弥顿道上,华灯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两旁巨幅的商业广告上,一个个的俊男美女笑的灿烂。她看着其中一个男模特的脸,心中忽然一阵酸涩,如果小逸没有出事的话,将来肯定也如这个大男孩一般,阳光而快活的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现在的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她想起那天张伯年同自己说的话,他顾虑自己的感受,并未将事情说穿,但是他一定就是那么想的。就算是她得到了整个东隅又能怎么样,她这辈子可能只会有小逸这一个儿子,而东隅根本无法指望一个弱智儿童。她有时候会想,也许就是因为年轻时她不懂事,犯下了很多错误,才会让她得到这样的惩罚。

    “去疗养院,”乐盈珊忽然开口对老陈道,“我想去看看他。飑”

    她吩咐的时候声音黯淡,整个人都跟着窗外飞驰而过不断明灭的灯火憔悴起来。

    老陈应了一声,前方调转车头,朝着湾仔的方向驶去,不一会儿就来到律敦疗养院。乐盈珊下车整理了一下衣衫,低声道:“你准备一下,待会儿我要带少爷回家。”

    “少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老陈当乐盈珊的司机已经十多年了,对于这对母子所经历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少爷因为那个病,适宜在疗养院这种地方,这家疗养院还有跟他一样病症的人,可以让他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特殊。为了能够他更好的康复,乐盈珊把儿子送到这里,可是孩子终归是想妈妈的,老陈知道少爷多想回家。但是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根本轮不上跟乐盈珊说这种事。

    “老陈,”乐盈珊顿住脚步,一双凤眼看向他,“你也觉得我狠心是不是?”

    老陈的表情立刻不自然起来,手足无措的解释:“珊姐……”

    “我知道,”乐盈珊见他这样,心里又无端端的泛起一阵苦楚,“你只是疼少爷,我没空的时候,你常常过来是不是?谢谢你,老陈。”

    乐盈珊说完,不等他回应,转头朝着上坡路走去。

    疗养院的环境宜人,石板路的两旁种植了大株大株的绿色植物,一路弥漫着植物特有的清新味道。走入室内,便有值班的人员来引领她进门,一边走一边介绍廊道两边都悬挂着的彩色画幅。

    “萧逸最近进步的很快,这次的画画大赛还得了优秀奖,被院长亲自授予了奖章。所有得奖的人的画作都被悬挂在墙上。”

    “是吗?这么厉害。”乐盈珊现在完全像是一个寻常的母亲,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孩子,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是哪一幅?”

    “应该在中间的位置。”工作人员也不太清楚似的,大略的指了一个方向。

    乐盈珊点点头,靠近墙面在灯下一幅一幅的找过去,真的在中间的位置看到小逸落款的画作。

    只是很简单的蜡笔画出的作品,色彩十分绚丽,但是手法要幼稚的多,像是7、8岁的小朋友才会画出的图案,乐盈珊看得出自己的儿子并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但是收藏有那么多名作的她,站在那幅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面前却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因为这幅画的主题是:我的家。

    其实现在的萧家已经完全不是小逸所画的样子,萧远山去世后,她花了许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改造那个让她觉得像是噩梦的地方。是这个地方给了她希望,但又是那么的让人绝望。可是儿子的记忆却定格在那里,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她对着那幅画怔了一会儿,回头问工作人员:“萧逸现在在哪里?”

    “哦,他现在应该在图书馆,请跟我来。”

    随着工作人员的引导,她来到了位于四楼的图书馆。图书馆的设计很别致,像是一个小型的游乐场。

    “他在那里。”工作人员对乐盈珊说。

    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还有……萧容?!

    乐盈珊的眼睛微微的张大了一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此刻的萧逸正趴厚厚的羊毛地毯上看书,一边看,一边还在旁边的本子上写写画画,身材高大的萧容就蹲在他的身边,在书上指指点点,轻声同他说着话。

    “忘了告诉您,萧先生今天也来探望小逸,你看他们兄弟的感情多好。”工作人员在乐盈珊的耳边说。

    乐盈珊闻言,微微的蹙眉:“他经常会来?”

    “是的,他每个星期都会来,而且嘱咐我们只要跟小逸有关的事情都要通知他。小逸每一次得奖或者犯错误他只要有时间都会来陪着他或者跟他沟通,这对小逸的治疗非常的好。”工作人员说完奇怪的问,“难道不是您让他来的吗?”

    乐盈珊的心里动了动,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了,我知道了,”她很快整理了一下情绪对那人说,“我自己进去找他们,谢谢你。”

    “不谢。”工作人员欠欠身,很快离开了这里。可乐盈珊站在原地,许久都无法迈出脚步,两人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她看见小逸抬起脸看向萧容,十分调皮的用手捏了捏哥哥的鼻子,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长大和成熟,但是智力却永远像是小孩子,所以乐盈珊每每看着儿子,都会觉得他的神态和动作同他整个人都十分的不搭调。但是现在却没有,他和萧容现在就像是最寻常的兄弟在一起看书玩笑,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她从来不知道萧容还有这份心意。

    “妈妈!”小逸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了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兴冲冲的朝她跑过来,乐盈珊怕他摔倒,赶紧朝前面小跑了两步把儿子接入怀中。小逸比她高处了许多,但是抱着她的姿态却是完全的依赖。

    乐盈珊看看慢慢站起身的萧容,又抬手摸了摸小逸的脑袋:“好了好了,让哥哥笑话。”她说着将儿子微微的推开了一些看着他的眼睛,用疼爱的眼神望着他:“小逸好像又长高了,已经比妈妈高了这么多了。”

    “哥哥,哥哥。”小逸笑起来,又回身指了指萧容,“妈妈,哥哥。”

    还是这样,似乎只会很简单的表达。乐盈珊的眼底泛起酸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说:“是的,妈妈看到了,哥哥来看你高不高兴?”

    “高兴,小逸,高兴!”萧逸推开母亲,拍拍手,又去拉萧容。

    “小妈。”萧容走上前来,跟乐盈珊打招呼。

    乐盈珊“嗯”了一声,又道:“我刚才都听工作人员说了,你有心了。”

    “应该的。”萧容笑一笑,眼中像是携带了明媚的阳光,“而且我也很喜欢小逸。不过既然你来了,我想我也可以走了。”

    “哥哥不要,哥哥不要。”小逸一听他要走,立刻变得愁眉苦脸,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乐盈珊。

    “好了小逸,”乐盈珊用力把儿子拉到自己的身边,“你哥哥还有事,你不要不听话。陈伯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跟妈妈回家住几天好不好?”

    小逸听了这话,高兴的跳起来,大喊大叫。

    这在乐盈珊看来是十分粗鲁的举动,她立刻制止:“小逸,不要这样,会吵到其他人。”

    “我想他是太高兴了。”反倒是萧容很能够理解小逸的行为,对于乐盈珊对他的呵斥还有着回护的意思,顿了顿又问,“带他回去要不要我帮忙收拾些什么?”

    “没必要了,家里什么都有。”乐盈珊笑了笑,回绝了萧容。

    她拒绝的有一点直接,萧容似乎也感觉到了乐盈珊的戒备,点点头道,“没关系,那么我先走了。”

    小逸舍不得他,拉拉扯扯不想让萧容走,但是看到乐盈珊的脸色不好,只好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放开萧容的衣袖。

    萧容微微的屈膝,对小逸说:“今天哥哥先走了,改天来看你,买咸蛋超人给你好不好?”

    小逸听到这话,立刻笑起来,对着他重重的点头嘴里还喊着口号:“咸蛋超人拯救地球!”

    萧容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出去,才走了两步,就听到乐盈珊忽然叫住他:“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