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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榆非晚,

    庄正楠走后萧笑一直提心吊胆,之后她回到家中打开电视看新闻。甦覜鼗伤 关于埃博拉病毒的消息占据了很长的新闻时间,有了上次SARS的经验,大家几乎是谈毒色变。她抓起电话又放下来,想起他现在还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他们根本没办法通话。下午跟萧容的事情让她的心情变得极差,她早已习惯了有庄正楠在身边的日子,如果他在,她至少还能同他聊一聊,他好像有种魔力,冷嘲热讽的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的样子,她干脆跑到楼上换了身便装,拎包又出去。

    女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最适宜逛街,她也不例外。驱车到市区一口气逛了许多家老店,然而存心想花钱的时候总是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萧笑的气馁比没卖出货的店员还甚,最终推开一间老字号珠宝店的店门准备回家休息时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叫住。

    “萧小姐。”一个年轻的女人走向她,她穿着一条水绿色的长裙,长长的裙摆一直遮盖到脚踝,一头飘逸的长发及腰而下,脸上化了很清淡的妆容却依然难掩丽色。

    她看着她弯起了眉眼,萧笑却不记得自己认得这位美人铄。

    她蹙起眉头。

    “我是莉迪亚,我和姚致曾经在咖啡厅遇见过你,你还记得吗?瑚”

    “啊,”她忽然想起那一次十分尴尬的经历,随即又想起来,“在姚家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也在?”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不好意思,那天我……”那天的情况特殊,她根本没有同任何人招呼,更不要说是她。

    “你有时间吗?”莉迪亚问,“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喝一杯?”

    萧笑有一点点犹豫,那天她跟姚致一起出现在姚家的主桌上,那就意味着她现在的身份很可能是姚致的女朋友或是未婚妻。她们两个之间应该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没有什么特别的话好说,她不知道她跟她喝酒是为了什么目的。

    “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莉迪亚见她沉默半晌,以为她不愿意交谈,她并不介意,立刻展开贴心的笑解释,“我只是单纯的想找个人聊聊天,并没有别的意思。”

    “好啊,”萧笑最终还是答应了,莫名的她喜欢这个女孩子,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笑容也很纯真。

    “前面有一家酒吧很不错,我带你去。”莉迪亚再一次露出孩子一般的笑意。

    那间酒吧设在一栋不起眼建筑的二楼,室内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由于现在时间还早,所以没有什么人,整个酒吧的基调是淡淡的蓝色,但不会让人觉得忧郁,相反的,这种颜色让人觉得清凉又放松,像是待在透蓝的海底。

    萧笑环视四周,目光又落在她的脸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环境真的很不错。”

    “这里是我自己开的,”莉迪亚神秘地笑了笑,“算是我的一个副业吧。”

    “是吗?”她点点头微笑,“作为老板你真的是非常有品味。”

    听到她的夸赞,莉迪亚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她说,“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跟萧小姐你这样面对面的聊聊天。”

    “哦?”萧笑有点意外,“为什么?”

    “我刚刚来香港的时候你帮助过我,不过你自己可能都已经忘记了。”她的语言非常真诚。

    萧笑的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她是真的不记得还有这回事。

    “我在来香港的途中丢了钱包,一个人站在旺角孤立无援,你的车子刚好经过,不但帮我入住了东隅酒店还给我了一些钱。那一次我是来试镜的。”

    听她这么说,萧笑好像真的隐隐约约记起了这件事。但是具体的细节已经完全模糊了。

    “看来那次的试镜很顺利。”她说,“可以看得出你现在已经是一名很成功的艺人了。”

    “是的,后来我在这里的发展一帆风顺,还加入了特殊人才引进计划成为正式的公民,当然这些也都应该感谢当初你帮助过我。”她盯着萧笑的眼睛,十分诚恳地说:“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那么,”萧笑虽然有点不适应,但还是坦然的接受,“不客气。”

    “其实我今天找你,还是是有些事想要跟你说。”莉迪亚微微的挺直后背,面色也变得稍稍有些严肃,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决定开口。

    萧笑随即露出意外的神情:“哦?”

    莉迪亚似乎在想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几次之后坦白地说:“请你小心萧云。”

    萧笑正端起杯子,听到这话,差点被酒水呛到,凝视对方良久才淡然一笑:“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莉迪亚却已经尴尬万分。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一定会有些不开心。但你是好人,我觉得有些事你应该知道。就在前几天我在片场不小心听到她打电话在说你的事。”

    “关于什么?”

    “坐牢。”

    萧笑的心猛地一沉。但是她不能够确定莉迪亚是否说的是真话,所以她没有出声,以她的判断,她想听她把话讲完。

    见她没有打断自己的话,莉迪亚抬起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看向她认真地说:“她的化妆间与我的化妆间只有一墙之隔,所以声音稍微高一点都能够听到。 我听她提到了出庭作证,重新启动调查的字眼,当然还提到你……”

    她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下去。

    本城大概人人都知道她曾经因为父亲的死因可疑而被警方带走调查。莉迪亚看她的神色有点恍惚,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她在判断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莉迪亚没有理由骗她。

    “这件事除了我,你还告诉了谁?”她问。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姚致。”莉迪亚强调。

    “我知道了。”她沉思过后开口,声音还是一贯的镇定,“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的名字是……”

    “莉迪亚。”她笑了笑,“你也可以叫我小西。家里人都叫我小西。”

    “小西。”萧笑毫不犹疑的选择了后者。

    莉迪亚的眼中闪过一丝神情,她似乎被这个普通的名字触动了,脸颊微微的泛红,许久才说:“好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萧笑又跟她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我想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聊一些别的,坐的久一点。”

    莉迪亚也站起来,颇有些如释重负地说:“我还怕你会生我的气。谢谢你肯相信我。”

    萧笑开车回去的一路上大脑都是空白的。她知道萧云恨她,却没有想到她会恨她到如此的地步。她想要做什么呢?将她推上法庭作伪证将她推下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她想到这里,从心底腾起了森冷的寒意。

    萧笑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是那天晚上却睡得出奇的好,一觉到天亮。

    有什么呢?她对自己说,不过是众叛亲离,等到第二天,太阳还是会雷打不动地从东方升起来。一切照常进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然,仍是为了有备无患,她找来张伯年。

    早晨他一身便装出现在她的办公室,他很少会这样,从来都是西装领带才会出现在办公场合。以前父亲曾经笑着对她说:“你这个张叔叔,是有强迫症的,一辈子只打一次高尔夫也一定要配齐一整套的装备才肯出现在球场上。怪人一个。”

    对的,若不是如此钻牛角尖的一个人,哪里会坚持了这么多年找杀死女儿的凶手?

    “张叔叔,”所以萧笑看到他的时候看他的着装立刻觉得奇怪,“您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我要退休了。”他还不知道她找他来的目的,坐在她的对面轻松愉快地说,“移民去新西兰。”

    “那你的调查……”

    “不查了,”张伯年笑的慈祥,“我只要看着你们姊妹过的很好,就行了。我老了,有些事情也不必要那么执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想到乐盈珊那张志在必得的脸。

    萧笑当然不知道他是为了她才放弃调查的。但她还是动情地说:“张叔叔,如果你不嫌弃,我就是你的女儿。”

    “好,好,好,”人与之人间说出这话不容易,这代表一种承诺,萧笑知道,他知道。张伯年心中想,自己的选择真的没错,他释然地点头,“你有这份心,我这个老头子就满足了,别无他求。”

    “所以张叔叔你今天是专程来向我辞行?”萧笑是多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

    “是的,今天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机票就订在明天早上。”

    “天,这么快要走?”她没料到他如此的言出必行,“至少要留给我一些时间,为您践行。”

    “就是怕这些繁文缛节,才没早早告诉你,还有我那一帮子的徒弟,如果知道要一个一个的宴请,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走,我怕我这辈子都休想离开香港。”

    “我们都舍不得你。”她由衷地说。

    “有什么舍不得的,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我一个老人家,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看看山水,做一些年轻时候没有做过的事。”

    他这么说着,又笑了一下。萧笑是真的觉得他今天有什么不一样了,不是因为着装,而是因为神情。以前的张叔叔像是一张紧紧绷住的弓,他常常沉默,陷入思考,明明近在眼前,又觉得距离人群很远,让人莫不清楚是在想什么。但现在的他不一样,只像是个寻常的老人家,要去期待已久的地方度假。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告诉他那件事,他辛苦了一辈子,值得一个安详的晚年,而这个幸福的晚年越快开始越好,她不想打扰和占用。

    “今天这么急着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如果很紧急的话,我可以把机票退掉。”张伯年说。

    “不要,”萧笑的第一反应是阻止,接着又看着他心平气和地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想张叔叔你帮我在你的徒弟中推荐一位大律师。我想日后我可能会很需要。”

    东隅虽然有自己的两律师顾问,但始终是处理商业上的事务比较多。

    “哪方面的?”张伯年问。

    “如果是擅长刑事和商业诉讼当然是最好。但主要还是刑事方面。”

    “又是为了你父亲的死?”张伯年不是傻子,他不由地有些担心,“我想我还是留在香港……”

    “不需要张叔叔,我总不能麻烦你一辈子,再说,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疑点,而我什么也没做过。只是为了以防外一。”

    张伯年叹了口气,接着又有些生气地道:“这件事是盈珊太过分了。”

    萧笑的眼神比平时还要冷静,她停了许久才说:“该来的总会来的,我现在倒希望这件事能够彻底的查清楚,我也不必一次又一次的受这种指控。”

    张伯年表现出错愕的神色:“你是想……”

    “如果再有那种虚无缥缈的传闻传出去,或者警方再无故找我问话,我一定彻查清楚并告他们诽谤!”

    与其被动的挨打,不如先下手为强。即便是自己的亲人她也顾不得了。

    这样的谈话让张伯年觉得无力,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最后又叹息一声。

    骨肉相残,真没想到他要亲眼见到萧家的儿女这样互相指责。

    萧笑同样不好受,想起莉迪亚的话,又想起萧容跟她大吵架,心中的负担就更重。

    然而她的苦楚,张伯年是理解的。

    “笑笑,你不要太伤心。”

    这些天来,终于有人对她说了句公道话。

    萧笑心中的感激无法言喻。

    她摆摆手,两人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第二天亲自开车去接张伯年到机场,在香港住了那么久,人走了只带了一个拎包。她微微诧异:“就只有这些?”

    “是啊,”张伯年淡淡地笑。

    真是,用孑然一身,两袖清风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他是真的只通知了她一个人,来送行的只有她而已。

    萧笑舍不得他,主动上前拥抱,眼眶湿润。

    张伯年安慰她:“我还会回来,萧容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我还要回来宣布剩下来的那份遗嘱。本来打算等到那一天,但是新西兰那边还有些关于房产的事宜需要我亲自去处理。好在现在交通发达,想要回来看看你们也很方便。”

    萧笑听到弟弟的名字,叹气。

    “怎么了?”张伯年有些奇怪,这姐弟两个的感情一直都非常好,他知道的。

    “没事,他这阵子闹恋爱,真是让我伤透了脑筋。”她说起此时,语气免不了老气横秋。

    张伯年笑了:“他是成年人了,闹恋爱也很正常,你爸爸像他这个年纪,都有孩子了,你不必这么担心。”

    如果事情真的像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当然好了。

    “不是……”萧笑欲言又止,机场的广播响起,她对张伯年道,“时间要到了,您快进入闸口吧。”

    她不想让他再为他们姐弟担心,于是还是忍住了。

    人成年以后就是这样,许多的烦恼也不太想讲了,因为知道人人皆有自己的苦楚,你永远不会是最特殊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