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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榆非晚,

    她一直目送张伯年远走才慢慢走出机场,刚刚坐入车中就拨打庄正楠的电话,但让人奇怪的是,那个电话号码一直都无人接听。甦覜鼗伤 她连续拨出了好几个,然而心里的不安根本没来得及形成气候,就在停顿的间隙忽然接到安妮的简讯,这同样是个坏消息,今天早上萧云以自己的名义向法院提起了诉讼,并且公开召开记者发布会,质疑父亲萧远山遗嘱的真实和公正性,并点名要求萧笑交出从父亲那里得来的股票。

    萧笑接到短信后,立刻打开电视,在车里看到了发布会的全程。发布会在酒店的会议室举行,地方不大,但是占满了人,由此可见其影响力。不过,萧云并没有出席发布会,镜头里由始至终都只有她的代理律师出场,而戏剧性的是,这名律师正是张伯年给她推荐的商业和刑事诉讼双强的门徒。

    之前所有累积的一切终将要爆发,萧云还是把自己在姚家所受的羞辱加诸在她的头上。只是她没想到事情来的会这么快又这么突然,等她的车子到了公司门口就已经有大批的媒体在等着她。这些日子萧家一直不太平,记者们认准了她的车牌号,车子还没停稳,镜头已经对着后座开始拍。

    “小姐,要不要先开回回家里。”司机机警地问。

    其实现在萧笑所能做的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离开,然后搞清楚状况再计划要怎么应对,但是萧笑此时早已经怒不可遏,律师在发布会上言之凿凿,说她作为东隅的执行官没有很好的履行义务,导致公司的业绩一落千丈,很多新计划的推进太过激进,并没有经过大多数股东的同意,这些都是导致东隅股票一再暴跌的原因铄。

    这种事情萧云怎么可能懂,这件事一定是被安排好的,只等着找一个恰当的时间点向她发难。她想起那天莉迪亚所说的警告她的话,萧云之所以打电话一定是在找人商量,而这个人还能有谁,除却乐盈珊不做第二人想。

    萧笑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打电话给安妮,不一会儿,保安处自然有人跑过来将记者从车子前拉开,空处一片可以下脚的地方。安妮走过来为萧笑打开车门,她从车上下来,午后灿烂的阳光即刻流泻了一身。然而这点阳光,根本不足以照进她的内心深处瑚。

    看她下车,记者群里发出一阵低呼,紧接着就是嘈杂的问话。

    “萧小姐,你对自己姐姐对于遗嘱的质疑怎么看?”

    “令姐对于东隅内部问题的描述是否真实?”

    “萧远山先生的死亡是否真的存在疑点?”

    “对于这场遗产之战萧笑小姐你又有什么话要说呢?”

    “……”

    她坐在车里等安妮下楼的时候,已经草草的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在面对记者的追问时既没有急着回答,也没有简单粗暴的拒绝。最后她将手里的包包交给安妮,往前走上了台阶,在快要进入东隅大门时忽然转身面对一窝蜂而上的媒体。

    “谢谢大家今天能来,给我一个表明自己立场的机会。 ”每每遇到这个问题,一直保持沉默的她终于开口。

    众人听到这话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想听她接下去会说些什么。

    她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色沉静,目光冷然,黑衣短发颇有几分女王的味道:“这件事我比大家知道的还要晚,所幸我在车上也看到了有萧云小姐的律师所召开的记者发布会,关于她的指控我确实也有话要回应,”她说到这里声音陡然一变,盯住其中一个摄像机的镜头一字一句犹如冰刀一般,“关于父亲的死因若是警方真的发现疑点,我将谨守我之前的承诺,作为一个香港市民一定毫无保留的接受和配合警方的调查。至于父亲遗嘱公正性的审判我也绝对不会躲避,将会同她对簿公堂,接受法庭公正的裁决。但是如果我能证明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最后都不成立,我将以诽谤罪起诉萧云小姐及其幕后主使人,并且冻结处于东隅监管下的萧云小姐的那份基金,一毛钱都不会再给她!”

    这一刻刚好同乐盈珊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的萧云眼皮不易觉察地跳动了一下,她们是姐妹,怎么说也是一次长大的,这个时候镜头里的萧笑真的好似她们的父亲,每当他真的生气时,他脸上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但是他的眼神就那么一扫,就好像有人用尖利的刀锋从脸上最轻薄的皮肤上划过,令人不寒而栗。

    “小妈,”虽然她是在镜头里,萧云的心中仍然深感不安她偏头对乐盈珊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乐盈珊比较从容,她的目光从屏幕上转移到萧云的脸上,不急不慢地问:“怎么,你怕了吗?那天晚上是谁哭着跑回来说自己在姚家受了侮辱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萧笑报仇的?”

    “但是……”萧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迟疑的表情。

    “当然你如果后悔也还来得及,你现在就下车,跑到萧笑的面前哭着向她跪下来认错,我想她一定会顾念同你之间的姐妹之情,放你一条生路。到时候你就一辈子靠着你爸爸给你留下的那点可怜的基金过活吧。你那么听她的话为她着想,我想你妈,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乐盈珊毫不客气地说完这话,拿起手边的报纸面无表情的去看,萧云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她的内心开始强烈的起伏,她也是刚刚知道了多年前的事情,乐盈珊告诉她,母亲和保镖有染,如果不是萧笑告密,那么现在高高在上掌握着东隅帝国命脉的也许就是她。

    最终她的面部表情开始慢慢地平静下来,等车子开到了萧家大宅时,萧云整个人已经变得若无其事。

    “怎么样?”乐盈珊没有急于下车,而是稳稳地坐在车内问她,“你想好了吗?要不要我派司机把你送到她那里去?”

    “不用了,”她转过脸来对着乐盈珊异常镇定地说,“这一次我全都听小妈你的。”

    萧容一整天都悒悒难安,从早上他看到新闻发布会的那一刻,就想冲到东隅去看看自己的姐姐。但是他被文化艺术基金会的事物绊住脚步,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一直忙到天色将晚,在这期间又有记者找到了他工作的地方想方设法的混进来问他问题。 还好同事们都是老熟人了,对他们家的情况也略知一二,不但没有探究他的家事,反而帮他赶走了那些记者。

    从基金会出来,天色将晚,他站在门口看着残阳斜照,有闷热的风吹过来,不禁让他的精神有些恍惚,他看到了萧云的控诉,也看到了姐姐的回击,他有种感觉,东隅大厦将倾,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叹了口气,走向停车场,在停车场的门口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娇俏的身影,窈窕的她在刚刚亮起的灯光下拉着长长的影子。

    “嘉慧,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惊奇地问。

    “我想来看看你,”她抬起头看着他略带腼腆地笑,“所以就来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他说,“我高兴都来不及。”

    他的声音透露出了重重的心事,但是江嘉慧就像是没有听出来。

    “那就好,”她继续微笑,“我以为你会不想见到我,觉得我会妨碍你。但是我今天真的很想见你。”

    她说到这里,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

    “你还没有吃饭?”他问。

    “是啊,”她有些撒娇地问他,“你愿不愿意陪我吃饭呢?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地坐在一起吃饭了。”

    “可是……”萧容有点踌躇。

    “如果你不方便,那也不用勉强。”她嘴上虽然这么但是能看的处她的神色在灯光下一点一点的黯淡下来。

    萧容于心不忍:“这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我想先去一趟东隅。这样吧,你先找一家喜欢的餐厅在那里等我,我很快就赶过去。”

    “好是好,”她犹犹豫豫地说,“可是我没有开车。”她说着不等萧容开口又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东隅,我在车里等你,一定不会让你姐姐看到我,等你办完事,我们再一起去吃饭,好吗?”

    萧容看着她,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她眼里脆弱的坚持打消了他的念头,他终是点点头同意了。

    一路无话,萧容满脑子都在想如何面对姐姐,下面的话又该如何开口。

    在家里,他一向是我行我素,不管公司事物的那一个,他也是永远只站在萧笑身边的那一个,但是今天的这个局面让他不得不出手干涉一下,他相信父亲如果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看见自己的亲生骨肉自相残杀。而他相信,这件事的最终受害者始终都会是萧笑,因为她跟她们不同,她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冷漠无情,在她的心底里其实是所有同辈的孩子中最看重亲情的一个。哪怕是他也没有她这么重情。

    真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距离东隅大厦一百米的地方同萧笑的车子发生了擦车,萧容皱着好看的眉毛下车,对面的司机也走了出来,在同他招呼后随即敲开了车子后座的窗户。

    萧笑从车子里探身出来,看到了弟弟略显绝望的脸。

    姐弟两个对视,谁都没有注意到江嘉慧同司机交错而过的眼神。

    “上车,我们走。”萧笑看到弟弟身后的江嘉慧,第一反应是让司机上车,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姐,你听我解释。”萧容箭步上前拉开车门,“我今天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萧笑的表情异常的平静,她虽然这么说,还是走下车,目光看向他身后的江嘉慧又看向自己的弟弟,“找我理论?找我示威?还是找我断绝姐弟关系?”

    萧容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这么咄咄逼人,大庭广众之下略觉尴尬,憋了一会儿,说:“你别这样,我是为了你和萧云的事情来的,我们谈谈,就当是为了东隅。”

    “东隅的事情不用你管,”萧笑面无表情,毫不客气地说,“我的事情更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做吧!”

    “姐!”萧容急了,但他还记得他是为了什么而来,说不上话来只能心急的一遍一遍的叫她。

    萧笑看着弟弟焦急的神色,心里一酸,她的神色缓了缓正打算开口,一直站在萧容身后的江江嘉慧忽然走上前来,挽住萧容的手臂。

    “请你不要这样对萧容,他也是为了你好。”

    江嘉慧这样一开口,萧笑本来缓和的脸色旋即变得更加的难看。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愤懑,这么疲惫过,而在这种情绪的背后,更多的塞满心底的悲凉。在这个时候,她才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的确确是孤身一人。原来想要守住一份庞大的家业,这么这么的艰难,父亲死前把所有的股权都交到她的手中,就像是一个老国王用缀满宝石的皇冠为她加冕,可这顶王冠真正的戴在头顶上,她才清醒地意识到那根本就不是一顶皇冠,而是一个重达千斤的巨石。

    萧容也没有想到嘉慧会擅自走上来插嘴,他扯了扯她的衣襟,示意她到车里去。但是嘉慧好像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挽住他小臂的手更紧了紧:“我可以不跟他在一起,但是你要记住,你这样做是欠他一辈子的幸福,你知道吗?”

    萧笑倏然地抬起眼睛,死死地盯住江嘉慧的脸。

    江嘉慧凌人的盛气竟然因为她这样的眼神而随即降成冰点。

    “姐……”

    “你走吧,”她打断萧容的话,慢慢地垂下眼皮,“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你走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觉得幸福,我不会打扰你,我也不想做你人生里的千古罪人。”

    她转身要走,萧容却死死地抓住她不肯放。

    她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心如死灰,狠了狠心道:“放开我,带着她滚出我的视线,我这辈子都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两个。”

    她一辈子也没有对萧容说过这么重的话,但是现在却接二连三的出口。这一次在她最需要盟友,最需要有人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固执地选择将他推开。

    江嘉慧给她加的那个罪名太重了,她承受不起,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是她的存在让所有的人都不幸福。然而她没有选择,要保住东隅,她就必须勇敢战斗,哪怕是自己独自一个人面对也能不够退缩。

    “放开我。”萧笑面无表情地对弟弟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她的语气十分平常,就像是对一个寻常的属下说:“你可以出去了。”

    萧容的唇民成了一条直线,良久他才说:“等晚些时候我再去找你,你先不要生气,我一定会跟你解释清楚。”

    萧笑没有说话,萧容放开她后她就一言不发的坐上汽车,驶离了事故现场。

    等再次坐到车里的时候,萧容冷静地对江嘉慧道:“我送你回家。”

    江嘉慧眼波一闪,默然良久才说:“你是不是怪我刚才插嘴多话了?”

    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是在心里是懊悔自己带着江嘉慧来的。然而作为一个男人他还不至于要将这件事怪罪到一个女人的身上。虽然姐姐对他说的话很重,但他却并不怪她,他站在她面前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张脸,疲态尽显的脸,她太累了。

    “对不起,”江嘉慧看他许久没有说话便主动道歉,“我不知道她会这么难讲话。刚才的那些话我承认我自己是有点不经大脑,但是我只是想表达我自己的立场……”

    萧容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他满脑子都是姐姐失望的样子,嘉慧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从她的角度几乎能够清晰地看到他额角青筋在微微的跳动。

    “你是故意的吗?”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处车子停下来,就在绿灯将要亮起的时候,萧容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脸问嘉慧。

    江嘉慧心头一惊,脸色陡然的变白,但又很快的恢复正常:“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绿灯闪动,他们后面的车子开始不耐烦的按喇叭。萧容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没什么。”

    “你还是快开车?”嘉慧被后面车子的鸣笛声烦扰,也忍不住催促他。

    萧容点点头,踩下了油门。

    本来只是一个寻常的十字路口,本来也是一个平常的加速。

    但是有一辆大货车刹车失灵,忽然闯过红灯朝着他们跑车冲撞了过来,嘉慧正坐在大货车冲过来的那一面,几乎是下意识的,萧容慌乱中打转了方向盘,将自己的那一边朝向火车的位置。一声声凄厉的刹车声和尖叫声后。他们的那辆跑车被货车撞飞在空中翻滚了几下,最终车顶朝着地面落在下来。

    几分钟后,嘉慧感觉自己被人拖出了车子,有人在她的耳边不断说话,试图唤醒她的意识:“小姐,你没事吧?小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萧容仍然在车子里。

    她想说:“你们快去救救他。”

    她想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说很多很多,但是她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她好像模糊的听到了鸣笛声,接着她的意识终于全然的沉沦一片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