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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榆非晚,

    庄以臣在隔离室已经待了一周,他需要在这里等待21天,以确定自己没有感染埃博拉病毒。甦覜鼗伤 这个从今天3月份就开始在几内亚流行的病毒,首例病人在都克纳里出现。当时的那位患者因为腹痛、呕血、发热和乏力被收入病房,经过治疗某些症状已经开始缓解,但是体温仍然处于不稳定状态,左眼球结膜的出血范围也在扩大,入院第四天他就出现了脑出血,最后因为抢救无效而死在了病床上。接下去的事情似乎都超出了掌控,给病人做手术的三位医生中,有两位黑人医生都出现了头痛、乏力的现象,经过检查确定为埃博拉病毒阳性,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护士也感染了这种病毒。

    在他以医疗志愿者的身份来到几内亚时,这里几乎人人自危,有一部分医护人员甚至停止了工作。这些当然都可以理解,埃博拉,病毒感染死亡率90%。连一向大胆的他进入病房都做好完全的准备,并且随时观察自己身体的细微变化。但即便如此,他们在一次手术中还是中招了,他的搭档被确定感染,而他也被隔离了起来。如果不是小叔叔即时赶到,处于被监禁状态的他,大概也没有那么积极乐观。

    “今天的体温如何,正常吗?”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防护服的男人走进来,虽然被厚重的白色防护服包裹,他的面容依然显得那样英俊。

    庄以臣一笑,拿起身边的手机对着他“咔嚓”拍了一张。

    庄正楠拧起眉头:“你干什么?瑚”

    他翻过手机屏幕给他看,接着又拿起身边的话筒道:“我在想如果不是我出事,你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装束出现。这很有趣。”

    庄正楠无奈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确,厚重的防护服让他的行动有些不方便。但是说成是有趣,未免也太言过其实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并没有在这种事上纠缠很久,而是再次切入主题。

    “非常好,没有任何变化。”庄以臣故作轻松地回答,“我最近对自己身体的变化都很敏感,放心,不会有事。”

    “你一天不走出这里,我一天都放心不下。”庄正楠叹了口气,一脸担心的看着他。他少有这种感情外露的时候。

    “我不会有事的。”庄以臣弯起胳膊,向他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你看依然非常强壮。”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从援非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在这片土地自己不是绝对的安全。

    庄正楠被他逗笑了。

    其实庄以臣他真的没有想到小叔叔会第一时间从香港飞到这里来,当风尘仆仆的他第一眼看到隔离室的自己时,他仿佛看到他那个一向铁血的小叔叔眼角泛起了泪光。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却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生死相依。接下去,除了睡觉,一向忙碌的他竟然都陪在他的身边,一起过着这种牢笼般的生活,他已经觉得枯燥,而他还穿着防护服,似乎他那些了不起的生意跟他比起来都无足轻重。

    他甚至连电话都很少打,这太奇怪了。

    “我还没娶老婆呢,怎么能死。”庄以臣拉了椅子过去坐了下来。

    “你倒是还惦记着这个事。”庄正楠不咸不淡地说。

    “一直惦着,”庄以臣笑,夸张地说,“我这不是等你吗?等你给我娶了小婶婶,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女朋友回家。”

    庄正楠听到这话眼波一闪,随即转换了话锋:“我有时候真担心你给我找个黑人回来。”

    “你种族歧视。”

    “你爸爸妈妈是很传统的。”庄正楠顾左右而言他。

    “那么你呢?”几天来庄以臣一直试图从他那里套出一些八卦,他这个小叔叔只大他几岁而已,但却总要拿着长辈的架子。

    庄正楠瞥他一眼悠然地提醒:“你现在要关心的是你自己的体温。”

    “我真的有在做,你也看到了。”庄以臣无奈地说。

    的确,因为被隔离,他一向的生活节奏和习惯都随之改变,每天强迫自己多喝水,吃医院配备的维生素,并且在原地做一些运动。

    “我有预感,我一定会没事。”他想了想,再次乐观地强调。

    “这次没事的话就立刻回巴黎,工作或者自己开诊所随你,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在这样一个地方。”庄正楠的语调不高,但却不容置疑。

    如果说以前,他一定会即时的反驳回去。但是这一次,庄以臣看着这么辛苦陪着他的小叔叔,发现他根本无法说出口。

    “好吧,既然要走,”他笑一笑说,“那我也要跟你去香港。”

    “你去香港做什么?”庄正楠问。

    “去看看我爱的女孩,”庄以臣毫不掩饰地回答,“在听到需要被隔离的时候,我又想到她。我很后悔上次在香港的时候没有找她出来坐坐,哪怕只是朋友关系,只要看到她也是好的。”

    庄以臣在说这件事时,不是没有遗憾的。他说完叹了口气,再看向庄正楠时发现他有片刻的恍惚。他一直觉得那种神情是绝对不会在他身上出现的,所以庄以臣非常好奇。

    “你想到了谁?”他好奇地问。

    庄正楠转眼看他,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面对庄以臣的问题,他只是微微地动了动眉。

    “又拒绝回答?”庄以臣摇头,“你太难聊了。”

    “你可以打打游戏,”庄正楠道,“或者我们可以一起看一看球赛。”

    “新闻媒体都没有八卦你的情事?如果他们写出来,我就算是越洋也要看到。”

    “做人切记喧哗,”庄正楠说,“适宜保持低调。”

    “这点我非常赞成,但恋爱一定要高调,高调,才可以给对方安全感。”庄以臣说地理所当然。

    庄正楠挑眉,淡定指出:“也许这就是那个女孩离开你的原因。”

    “不,”庄以臣摇头,“一定不是。”

    庄正楠看着他断言:“如果她答应你,你会毫不犹疑的随她而去,无论哪里。”

    “这是当然。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娶她为妻。”做医生的庄以臣有这样浪漫的资本,他看着他问,“难道你不是?”

    “这个世界上,显然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

    庄正楠的语气平淡,但是他的眉头却微微的锁住。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庄以臣慢吞吞地说。

    “不,”庄正楠摇摇头,“对我而言,过去永远不会过去。”

    “为了这件事你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庄以臣明知答案,还是要问。

    庄正楠似乎被他的问题迷惑了,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幸福如果是寄托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显然是不符合逻辑。”

    如此的理智和充满逻辑性令庄以臣扼腕。庄以臣明白,再这样讨论下去也没有结果,他这个小叔叔从来就是目标明确,为了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他甚至可以咬牙抛弃一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至今犹记得他去打黑拳的事情,每天回来都是遍体鳞伤,从一开始的挨打到后来的称霸,他从来没有说过一个“苦”字。

    有一次庄以臣实在是受不了,哭着求他别去了,小叔叔却按住他的肩膀告诉他这个世界不相信眼泪,正在的强者就是这样,每一次的受伤都只能让人变得更强大。

    这就是为什么虽然庄以臣对他现在的做法并不认同,却始终没有正面阻止他做他要做的事,因为他们都曾为这件事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代价,特别是他的小叔叔,他一直觉得他是为了能够走到今天,所以才坚持着活下来。

    同庄以臣一样,隔离幕墙之外的庄正楠却陷入了漫长的沉思。已经有整整四天时间,他没有同她联系。她在最开始的时候打过他三次电话,之后再无音讯。

    真是个倔强又骄傲的女人啊。他几乎能够想象到她固执的样子,特别是在感情里,宁愿死也不愿意求饶的姿态,如女王一般的高高在上。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她能够一直这样恣意的生活下去,哪怕是将她捧在手心也是好的。

    “捧在手心”,当他想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也不由地笑了一下,那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他想到跟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奇怪的是,居然每一个小细节都非常的清楚。他为她破了太多的例,也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现在更是像个懦夫一样隔岸观火。他甚至害怕自己如果接了她的电话就会心软。

    不,那是绝对不可以出现的状况,他耐心的等了这么久,不能够功亏一篑。

    现在的她众叛亲离,正在走一条艰难的路,就像是年少的他一样,他能够体会到那种孤立无援的无力感,却要克制自己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出手。

    他的人生每一步都在精准的计算着,朝着自己设定的目标前进,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她。她让他犹豫,她让他软弱,但,他又享受着她将这种不为人知的犹豫和软弱展示给他看,那种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毛柔柔的小球,你总想要在她走远时,将她拉回来抱入怀中。人生中第一次,他为了一个人改变了自己的计划,让所有的一切全盘的重组,这是他的贪念,所以他也为自己的贪念埋单。

    日后,他无法估计日后。但若有人问他,他一定会说他仍抱有期待。期待她能够忍,能够等,甚至是能够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