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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榆非晚,

    彼时的萧笑正在困在车内,她刚刚参加完第一次的庭审,此刻中环蜿蜒的车队正在缓慢的移动,落日将西方的景色照的如同燃烧,映出本城独一无二的景致,那些密集排列的楼房看上去又挤又窄,一直在暮色中延展,慢慢的连边线也模糊不见。甦覜鼗伤

    这段时日她总是公司医院两头跑,时时都觉得很累,但若不去看萧容,心里又很不安。他出事了,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曾经给他的时间那么少,少到根本不肯给他多五分钟解释。所以她才会同他说那么难听的话,赶他走,最后受伤的除了他,还有她。冥冥中她意识到,自己将为同他的冲突而后悔终生。

    如果,上帝肯多给她一点时间。

    她甚至为此去了教堂对着十字架上的主虔诚的祈祷。

    上天没有辜负她,萧容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从ICU转出,但他依然没有醒,需要24小时的特殊护理,医生还是那句话,需要奇迹。于是她逼迫自己,去相信奇迹。因为如果不信它,它便永远不会来。与之同时她做好了长期的准备,她亲自去整理萧容的东西,他的床头,还放着他们姐弟两个同父母在吉隆坡的合照,这是他们四个人最初也是最后的合照,她现在才惊觉的发现,原来自己也曾那么幸福而且毫无保留的笑过。

    在病房陪着他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她有时就同他说说一天中发生的事,或者给他读书。她让安妮去买,最后在书单中选中了一本叫做《白夜行》的书。

    东野圭吾,她听说过他,是个日本人。她单纯的只是被书名吸引,白夜,是什么样的夜呢?她来到萧容的床头,一字字句的读出那个故事,那真是一个悲凉又温暖的故事。她看着书页上的文字与他分享:“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太阳的照耀下,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里。人害怕的,就是本来一直存在的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也就是非常害怕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我的天空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没有太阳那么明亮,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这个故事真绝望,”她阖上最后一页,对着沉睡的弟弟说,“但有时候我觉得绝望是好的,看到别人那么绝望,才让我觉得自己并不特殊。 ”她说道这里笑一笑,抬手去轻轻握住他的手,“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坏人,我……也这么觉得……,大姐从美国回来了,我今天见到了她,她胖了很多,好像又怀孕了,你不是最喜欢小孩子吗?早点醒过来,就可以看到了。孩子,孩子是很可爱的。”

    她说到这里,有点继续不下去。她轻轻地牵动唇角,露出一抹微笑。

    那是苦笑。

    大姐箫心的确回来了,但是跟她见的第一面就是对簿公堂。如果萧容还醒着,一定不会想要看到那一幕,他们这些亲姊妹站在法庭上相互指责,毫无姿态可言。

    箫心看到她如同仇人见面,她在法庭上义正言辞地说:“父亲最后的遗嘱一定有鬼,所有的好处都给了他们姐弟两个,这不可能。铄”

    当时坐在台下的萧云重重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神色是如此的耀武扬威。她的眼神似乎在对萧笑说:“看吧,不止一个人想你死。”

    她们似乎都忘了,早先二房是怎么样在争斗中率先失去了继承遗产的权利,还有父亲卧病在床说过的那句话。他说人的一生很短,但企业必须永续。这绝不会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会说的话。

    萧笑自认不是顾影自怜的人,她也料到会遇到这样的难堪,但法庭上大姐状似义正词严的指责让她悚然而惊。当萧笑的律师翻出旧账,指出二房被“遗忘”在遗嘱之外的原因时。她竟然指控大房连同萧笑的母亲对父亲进谗言,使得当时的父亲以“家族丑闻”相要挟逼迫二房放弃股权,她说,正因为萧笑的母亲这样做,萧笑得以在父亲去世后得到上亿美元的资产,她说,这是“欺诈”。

    如果可以,萧笑当时真想拍案而起,与她争辩。的确,她的母亲曾是大妈的看护,当初正是因为大妈的撮合,父亲才会娶她。但是她的母亲深知各房的斗争如同水火,所以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离开香港,这么多年背井离乡,却仍旧逃不开人们的那张嘴。这是何等可悲的事情。

    庭上她听着两位律师唇枪舌剑,却陷入了对于往事的回忆,当初父亲忽然将对萧云的爱转移到她的身上,并且看出了她经商的潜质,打算着力培养。一向沉默的母亲却在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问她,你真的愿意吗?那是你真正想要的吗?当她给以肯定的回答后她,她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对她说:“如果有一天觉得累了,那么要学会放弃。记住,”她说,“千万不要沦陷在那样的斗争里,不要因为他们而丢失了自己的本心。”

    本心,她还有吗?如今的只觉得身不由己。她以为她接手的是一家企业,但是需要应付的却远远不止那些。她忽然想起父亲在教训她时看着自己的眼神,她从那双精明了一辈子的眼神里看到了类似担忧的情绪,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好,是父亲夸大其词,但如今想想那眼神就如同烙印在心底一般清晰。

    萧笑本来想在庭审后同箫心见面,然而她来去匆匆,从法院出来,便又直接搭车去了机场。

    原来她此来就是为了指证她,不为别的,只为能够出一口恶气。

    终于,萧家内部的斗争从父亲在世时不动声色的较劲,演变成了今日兄弟姊妹间的狼烟四起。

    她在这件事情中,未见任何真正的获利者。冥冥中她似乎有预感,如果这件事最终会有一个结局,也是所有人都一败涂地。

    萧云因为要外出拍MV去巴厘岛取景,在唱片业不景气的情况下她的专辑销量依然很好,唱片公司也愿意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走的时候工作人员前前后后簇拥着而去,几乎包下了半个飞机。拍专辑MV并不是什么大工程,结余的时间仍能够享受巴厘岛的阳光,大家都为能够有这样的出差机会而开心。她们晚上到了巴厘岛休整,次日工作了一天,就几乎完成大部分的拍摄,萧云由着她们去玩,并大方答应埋单,而自己则呆在度假别墅的无边际泳池中休息。

    她所住的别墅面向大海,此时正是日落,金灿灿的太阳缓缓地向海平线的最深处沉沦,温柔的海风吹拂,让人沉醉。

    如果现在所爱的人在身边……

    她想到这里,一种怅然若失的心情如烟似雾地笼上心头。她从泳池中猛然站了起来,披着浴巾走回了客厅,当她进入客厅时,心猛地向下沉了一下。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正迎着光线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巧,”他说,“我们又见面了。”

    萧云骇然:“你是怎么进来的!”她说着就要去拿电话,被他一把拽断了电话线在手里摇了摇悠悠地说,“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今天我来是跟你有好协商的……”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滚出去!”想起那天的吻,她就恶心。

    “你还想不想嫁给姚远?”他忽然问。

    “你什么意思?!”

    姚致故意停下来,不紧不慢地掏出打火机把手中的烟点上,“我问你,还想不想嫁给姚远。”

    萧云没有回答,但她却没有再露出想赶他走的意思。她看着他的眼睛,居然一点一点的平静下来,最后望他对面的沙发上一坐:“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挑起浓眉,语带轻佻:“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

    “如果你今天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我立刻报警抓你。”她毫不犹豫地威胁。

    姚致的速度很快,她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来到她眼前的,只觉得自己脖子上一紧,他已经可以分分钟将她掐死在原地。

    “你知不知道,”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上,萧云厌恶的背过脸去,却又被他生生地掰过来,“我有时候真想就这么掐死你。然后再去警局自首,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死了。”

    “你最好别这样做,”她恶狠狠地说,“黄泉路上我可不想见到你。”

    “那不可能,”他放开手笑起来,“你我都是要下地狱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云一双柳眉蹙在一起,她厌恶地对他道:“你来要是为了说这些那也可以滚了。”

    姚致的唇角微微一撇,声音里带着几分懒意:“你想要姚远我想要姚氏,我们来做个交易。”

    萧云看着他,有片刻的茫然。

    “反正你不在乎他有没有地位,有没有钱,你只在乎他这个人,不是吗?”姚致故意反问她,他明明是在挑衅,却还是一脸平和。萧云看着他,觉得他好像还是那个人,但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是在报复我?”她问。

    “你这样问,让我觉得心痛。”

    可是他虽这么说,脸上却半分心痛的样子都没有。现在,萧云忽然觉得那晚被他在花园里强吻,也似乎是被故意设计好的。

    “我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帮你,就算是不答应你,我也一样可以嫁给他。”

    “是吗?”姚致平静地问,“你是爱他没错,但你真的确定他爱你吗?”

    萧云的目光从他的脸转移到别的地方,她抱起双臂:“他爱不爱我别人说了不算。”

    “他那次拒绝跟萧笑结婚是因为一个女人。”姚致说,“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萧云不说话,晚风又大了一些,从落地门吹了进来,残留在她身上的水渍发出了微微的凉意,透过她的皮肤,渗入了她的心底。

    海上生明月,室内一片静寂,良久,姚致终于开口:“看来你是知道的。”

    “你来找我你那个未婚妻又知道吗?”萧云也点上一支烟,但她没有抽,只定定地看着烟雾袅袅上升。

    姚致的脸色一滞。

    “哈~”她轻笑一下,“你不要告诉我,你这个缜密的计划没有告诉她。”她说着停下来看了他一会儿,“怎么,你也会愧疚吗?”

    “我可不像你。”姚致冷冷地反击。

    “是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勾起唇角笑的像个恶魔,“你又能比我高尚到哪里去?不过……”她沉默片刻,最后望向他:“这一次我倒是很想听你说说你的计划。”

    姚致长久的同她对视,总觉得她好像等待这一刻也很久了,只是她的表情那样淡漠,眼神虚无的就像是可以穿透他的身体。他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变得这么合作。

    他忽然来了兴致:“你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姚远真正喜欢的女人。”

    “不想!”萧云非常坚决的拒绝,尔后她用一种淡而轻地语气说,“我只要知道他以后爱的人是我,就足够了。”